,讓三十個農村姑娘回家了;他說李光頭知道後可能會暴跳如雷,可能會罵出一堆難聽的話來。童鐵匠對張關餘三個人說:
“這個李光頭罵起人來,那張嘴像機關槍一樣突突響。你們千萬不要生氣,千萬要冷靜,就讓他罵上一陣子,等他消氣了,再講講我們的難處。”
“童鐵匠說得對,”張裁縫扭頭對小關剪刀和餘拔牙說,“你們一定要冷靜。”
“放心吧,”小關剪刀說,“別說是罵我了,就是罵我爸爸老關剪刀,罵他一個狗血噴頭,我小關剪刀也不會生氣。”
“是啊,”餘拔牙說,“這李光頭只要拉來了大筆生意,就是把我祖宗十八代罵上十八遍,我餘拔牙仍然笑臉相迎。”
童鐵匠放心了,他環顧自己的鐵匠鋪,說鋪子裡一把像樣的椅子都沒有,這個李光頭凱旋而歸了,總得弄把好椅子讓他坐坐。童鐵匠話音剛落,餘拔牙立刻起身出門,把他的藤條躺椅搬來了。張裁縫和小關剪刀看著這把修補得像劉鎮地圖似的躺椅直搖腦袋,說這把躺椅太寒酸了。童鐵匠也搖了搖腦袋,也說這躺椅寒酸。餘拔牙有些不高興,指著自己的寶貝躺椅說:
兄弟(下) 十五(2)
“看起來是寒酸,躺上去就舒服啦。”
這時蘇媽和王冰棒急匆匆地走進來了,蘇媽進門就說,看見李光頭搖搖晃晃走過來了。童鐵匠趕緊躺到餘拔牙的藤條躺椅裡檢驗一下,童鐵匠試躺之後同意餘拔牙的話了,他說:
“還算舒服。”
長頭髮大鬍子一副外商模樣的李光頭走進鐵匠鋪時,看見他的六個合夥人滿臉幸福的笑容,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裡,李光頭哈哈大笑地說:
“久違啦!”
童鐵匠看著風塵僕僕的李光頭,恭敬地要李光頭坐到躺椅裡去,童鐵匠說:“你終於回來啦,你辛苦啦。”
其他五個合夥人也跟著說:“你辛苦啦。”
“不辛苦,”李光頭擺著手說,“做生意不能說辛苦。”
童鐵匠他們連連點頭,嘿嘿笑個不停。李光頭沒有坐到躺椅裡,他一屁股坐在那條長凳上,把提包和世界地圖也放在了長凳上。童鐵匠他們執意要請他坐進餘拔牙的躺椅裡,李光頭搖搖頭擺擺手,還對童鐵匠眨了眨眼睛,他說:
“我就坐這長凳,說起來這長凳還是我的老相好。”
童鐵匠哈哈大笑起來,他對張關餘王蘇說:“我說過的,李光頭不會忘本。”
李光頭看到六個合夥人全站在那裡,就招呼他們也坐下來。六個合夥人搖晃著六個腦袋,說他們不想坐下,說他們站著很好。李光頭點點頭,同意他們就這麼站著。李光頭架起二郎腿,身體靠在牆壁上,把自己侍候舒服了,臉上露出了聽取工作彙報的表情,他說:
“我走了三個多月,你們這邊進展如何?”
童張關餘王蘇啞口無言地互相看來看去,然後張關餘王蘇五個全看著童一個了。童鐵匠遲疑了一會兒,上刀山似的向前走了一步,咳嗽了幾下,清理了嗓子,才緩緩地說起話來。童鐵匠把李光頭走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最後說:
“我們也是迫不得已,請你千萬要理解。”
李光頭聽完童鐵匠的話,低下了腦袋。六個合夥人忐忑不安地看著李光頭,心想這王八蛋的腦袋只要抬起來,肯定是一陣王八蛋叫罵聲。李光頭的腦袋抬起來後,出乎他們意料,李光頭寬宏大量地說: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六個合夥人長長地出了六口氣,六顆懸著的心放下了,六張緊張的臉放鬆後笑了起來。童鐵匠向李光頭保證:
“只要一天,倉庫就能租回來,三十臺縫紉機就能搬進去;再給兩天,三十個農村姑娘就能叫回來。”
李光頭點點頭,然後說:“不急。”
不急是什麼意思?六個合夥人瞠目結舌地看著李光頭,李光頭架著二郎腿坐在長凳上,還是一副舒服的模樣。到了關鍵的時候,張關餘王蘇五個人的十個眼珠子立刻習慣性地看著童鐵匠一個了,指望童鐵匠出來說話。童鐵匠又是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問:
“你走了三個多月,上海那邊進展如何?”
“上海,大地方,”李光頭一聽上海兩字立刻亢奮起來,“掙錢的機會多如豬毛,口水都能換黃金……”
張裁縫謹慎地糾正李光頭的話:“是不是多如牛毛?”
“比牛毛還是少一些,”李光頭實事求是地說,“和豬毛相差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