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大“烏龍”:公元前二百六十二年,主動將天下垂涎的最大最險的兵家必爭之地——上黨,獻給趙國。韓國君臣自詡為“移禍大邦,脫我存亡之危也!”結局卻是:引發秦趙長平大戰三年,韓國身不由己地捲入其中,非但全部丟了上黨、野王等大河北岸的要塞險地,且連大河南岸的水陸要道也被秦國全部佔領!
第二大“烏龍”,便是目下這次“肥周退秦”計。結局是:非但導致八百餘年的周王朝正式滅亡,自己也一舉喪師十二萬,從此疲偌得不堪一擊,只有對秦國俯首稱臣。
第三次大“烏龍”最是經典,卻是若干年後的“疲秦計”。韓國派出了天下最有才華的治水大家鄭國入秦,為秦國籌劃並主持興建大型水利工程,圖謀大耗秦國資財民力,而使其不能徵發大軍東出滅韓!結局是:秦國因這項長達三百餘里的大型灌溉工程的成功而富甲天下,國力大增,為消滅六國奠定了最堅實的根基;大軍東出,第一個便先滅了韓國!
割肉而飼虎,進才以資敵,使敵加速強大而能更加有力地吞噬自己,原本已經足令人瞠目結舌了。偏是韓國君臣卻能做得煞有介事,每每精心謀劃,當做救國奇計隆重推出,實在堪稱亙古奇觀!其令人乍舌的思維方式,千古之下,足足構成政治哲學獨一無二的研究物件。此乃後話,暫且按下。
卻說洛陽王城的周赧王已是八十餘歲的髦耋老翁,終日臥榻流涎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得,非但無能理事,連王城也早被西周公把持了,自然是雲裡霧裡不知所以。韓國特使清楚王城情勢,便執諸侯之禮覲見“代王”理國的西周公。西周公大為振奮,立即“賜見”韓使,不想僅僅半個時辰,心頭便是大動!
韓使的說辭是:陽城、負黍兩地恰在洛陽東南,為西來秦軍必經之路;王師但能出兵截斷洛陽要道,迫使秦軍知難而退,韓國的陽城、負黍兩地便割給天子做貢禮;秦軍若責難周室,韓國願出豐厚糧草,以供天子犒賞秦軍,其時秦軍必樂於班師。西周公冷冷笑道:“秦軍十萬,王師幾何?特使豈非笑談也!”韓使赳赳拱手道:“公何憂心也!韓國出兵八萬,交公統帥,公但湊得些許人馬可也。此中之要,惟求王師之名,不在王師之實!”西周公哈哈大笑:“韓出八萬兵馬變做王師,再割讓兩城於我,又出諸多糧草使天子撫慰秦軍,得也?失也?滑稽也?”韓使卻振振有辭:“公豈不知戰國縱橫之道也!惟行此策而三方皆大歡喜:西周得功得地,韓國避禍全國,秦國不損糧草!非但三全其美,且一舉昌明天子偃兵救韓之大義,公何樂而不為也!”西周公思忖片刻,直覺韓國不象戲弄自己,雖對其真實圖謀還是揣摩不透,卻也不再多問便有了主張。畢竟,秦忌天子王師,兵勢強盛之時尚避我洛陽,何況今日兵敗勢衰?只要王師一出秦軍一退,我西周便是實利到手且大名赫赫,管他韓國如何匪夷所思,我何樂而不為!
“好!韓國旬日內出兵,老夫發王師救韓!”西周公奮然拍案。
也是命蹇事乖。九萬“王師”窩在洛陽山谷之中尚未出動,秦軍便風馳電掣地越過了洛陽,攻克了陽城負黍兩城,全殲韓國兩地守軍四萬!此舉大出韓國意料,驚慌失措間便要撤回“王師”八萬兵馬守護都城新鄭,然卻已經來不及了。秦軍颶風般回師洛陽,將九萬“王師”一舉封堵在山谷之中。嬴摎緊急上書咸陽請命定奪,秦昭王回詔只冷冰冰兩句話:“蕞爾老邦,欺我大秦!不滅其國,無以震懾天下!”
嬴摎得詔,以重甲步軍封住了山谷出口,在兩山架起六千具大型駑機,毫不留情地對“王師”發動了狂風暴雨般的弩箭攻勢。無論山谷中的周軍如何吼叫我乃周人,最終都與八萬韓軍一起葬身峽谷。這時的西周公還在王城幕府大宴群臣,痛飲王酒觀賞樂舞,一邊得意之極地接受著勸進頌詞,一邊與心腹謀劃著要在得韓國兩城後仿效當年周公攝政。誰知尚未議論出個子醜寅卯,便被黑壓壓的秦軍堵在了大殿!
西周公頓時軟癱在地,生怕虎狼秦軍立時割了自己首級報功。嬴摎只一聲大喝,尚未開口說話,軟癱昏亂的西周公便乖覺地獻上了三十六城邑與三萬人眾的冊籍,期望秦國留下自己性命。嬴摎大感意外,卻也明白了再不會遇到原本設想的死命守節與強烈抵抗,便連夜上書咸陽,請命如何處置周室?秦昭王當即下詔:“西周謀秦,當示懲戒:其城邑土地全部歸入秦國,設郡治理;西周公交天子治罪,東周君未曾同謀,保留其封地;許西周三萬人眾歸於東周,以為周室遺民聚居祭祀之地;洛陽王城專屬周王,不許東周君進入;惟九鼎為天下王權神器,著即運回咸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