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我自當謹慎從事。然昭襄王遺願也是鑿鑿在目,終歸不能做過耳輕風。蔡澤敢問三太:若得何等情勢出現,方可東葬昭襄王?”
三太一時語塞。蔡澤之言也有道理,作為奉詔大臣,先王遺詔不能置之不理;更有自古以來的習俗:葬地首從死者遺願,死者但有遺言,後人若無非常理由皆應遵從;尋常庶民尚且如此,況乎一國之王!方才三人所說都是情勢之理,而沒有涉及死者遺願。而如果改變死者遺願,自然得有非同尋常的理由。反對理由三人方才已經說完,一時如何想得出非同尋常的理由?蔡澤問話顯然已經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問話便是相反一個方向:此事有無迴旋餘地?要得怎樣才能使昭襄王東葬?如果回答,事實上便是順著完成死者遺願的方向說話,若不做回答,便顯然有不敬先王遺詔之嫌,三位老太一時便沉吟起來。
“三位老太,此事尚可商榷。”蔡澤見三人無話,便和緩笑道,“老太史之說,在國事情勢不許。老太廟之說,在禮法成例不許。老太祝之說卻是三分,一認東遷利於事功,二認當循祖地,三認卦象不吉。蔡澤總而言之:國事情勢大體尚安,不足棄置先王遺願;禮法成例祖地之說,於變法之世不足以服人;惟卦象一說尚可斟酌。蔡澤之意,若得卦象有他說可以禳解,先王東葬便無大礙,三位老太以為如何?”
“此法可行。”老太祝先點頭認可。
“也好,先解了卦象再說。”太史令與太廟也跟著點了頭。
蔡澤頓時輕鬆,與三太約定好次日會聚太廟參酌卦象,便匆匆進宮去了。
嬴柱聽完蔡澤稟報,心中喜憂參半,喜得是在喪葬大禮上的三個要害大臣還有轉圜的餘地,憂得是這莫名卦象究竟何意?戰國之世雖不象春秋那般逢國事必得占卜,卻也是大事必得求兆。所謂求兆,一是天象民諺童謠等天人變異,二是山川風雲等各種徵候變異,三便是占卜。前兩種徵兆可遇不可求,許多大事便要靠占卜預聞吉凶。先王喪葬為邦國禮儀之首,諸多環節都要占卜確定。太祝府的卜人署專司占卜,如今得出一個不明卦象,傳之朝野豈非徒生不安?思忖再三,嬴柱提出要親赴太廟聽卜人解說卦象,蔡澤欣然贊同。
次日清晨,三太在太廟石坊口迎到新君與蔡澤車駕,便轔轔進了太廟。君臣在正殿拜祭之後,太廟令便對太祝肅然一躬交出東道之職。老太祝肅然還禮,復從容前行,領著君臣幾人徒步進了松柏林中的卜室。戰國之世各國王室占卜的職司程式大體都是三太共事:直接占卜的“卜人”隸屬太祝府,國事占卜的地點卻在太廟正殿,太史令則必須在場筆錄入史;占卜之後的卦象,須得永久儲存在由卜人掌管的太廟的卜室,供君主與相關大臣隨時參酌。也就是說,太祝府職司占卜並卦象儲存,太廟府職司占卜場所,太史府職司筆錄監督。一事而三司,可見其時占卜之尊崇。
朝陽已在半天,卜室正廳卻一片幽暗。裝滿各種卜材的高大木櫃環繞牆壁,正中一口六尺高的青銅大鼎香火終日不息。繞過正廳大屏再穿過頭頂一片藍天的幽深天井,便進了一座靜穆寬綽但卻更為幽暗的石室,這便是尋常臣子根本不能涉足的卦象藏室。室內三面石牆三面帷幕,中央一座香案,兩列四盞銅人高燈、六張寬大書案,靜謐得山谷一般。
嬴柱君臣拜罷香案堪堪坐定,一個鬚髮霜雪布衣竹冠的老人便從深處過來肅然一躬,回身走到東牆下向胸前石壁一摁,一面可牆大的帷幕無聲地滑開,整齊鑲嵌在青石板上的一排排卦象便赫然眼前!老人對著石板高牆又是肅然一躬,雙手捧下頭頂石板格中的一面龜甲,仔細卡進了一張與人等高的帶底座的大木板。老人方得回身,已經有兩名年輕吏員將木板抬到了大廳正中。
“卜人稟報秦王:此乃十月正日所得鑽龜卦象。”老人用一根蒼黃細亮的蓍草在三尺之外指點著裂紋奇特的龜板,“龜紋九條,間有交錯,指向方位全然不明,無從判定吉凶也。卦象推前。秦王細加參酌。”隨著卜人吩咐,兩張大板同時推到了嬴柱案前。
嬴柱睜大了眼睛仔細端詳,也看不出龜甲裂紋與曾經見過的龜卜卦象有何異同?不禁便皺起了眉頭:“三位老太學識淵博,可能看出此卦奧秘?”三顆白頭一齊搖動,異口同聲一句:“臣等多次揣摩,無從窺其堂奧。”
“綱成君以為如何?”
蔡澤端詳已久,饒是雜學淵博且自認對《易》學揣摩甚深,然卻對眼前這令人目眩的紋線看不出些許頭緒來。大凡龜卜甲板,紋線最多三五條,大部分都只有一兩條,其長短、曲直、指向及附帶裂口,大體都有數千年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