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大是感嘆:“天也!老夫此來原也備得一篇,聽綱成君詔文,愧殺人矣!”太廟令拍案高聲道:“此文堪為昭襄王祭文!當勒石太廟,永為傳誦!”駟車庶長當即接道:“此事好說!老夫奏請秦王便是!”蔡澤啜著茶聽幾個素稱鐵面的老臣連番讚歎,心下大是舒暢,不禁呵呵笑道:“諸位既無異議,我等便分頭行事:老庶長持此文底進宮,呈秦王斟酌;秦王得準,立即頒行郡縣,並交內史白幛謄抄,張掛咸陽四門;太祝與太史太廟,我等立即堪定陵墓並國葬之期;行人署將一應文告盡發六國,預聞葬禮!”
六位大臣一聲應命,立即分頭匆匆去了。次日清晨,特急詔書飛騎頒行秦國郡縣並張掛咸陽四門,國人爭相圍觀誦讀,學問士子紛紛慷慨解說,老秦人頓時恍然,心中疑雲陰影煙消雲散,不禁感慨萬分!這秦昭襄王生也盛夏,死也盛夏,豈非明明白白一個大陽之王!死六月而逢老霖,天冷得要穿皮袍子,屍體竟安然無恙,這不是上天眷顧之意麼?功業行跡生死應數,這是雄主天命,也是大秦國運!甚個惡死異葬,全然便是山東六國詛咒老秦,何其可惡也!
國人心結化開,蔡澤卻皺起了眉頭,為的是最大一件難事,確定墓葬地。
秦自立為諸侯,從隴西遷入關中,歷代國君都葬在春秋老都城雍城一帶,後世稱為秦公大陵。戰國之世,秦國的獻公、孝公、惠文王、悼武王四代國君也都回葬了雍城陵區。咸陽雖然也有宗廟,然卻只有供奉先祖與歷代國君的靈室,離陵墓甚遠。老都雍城的陵墓區及其宗廟在王族與朝野國人心目中,自然比咸陽太廟要神聖許多。如此格局頗多不便,用老秦人話說,便是“隔澀”。隔澀者,不順暢也。首先的隔澀處便是祭祀地以何為正宗?戰國之世多驟發戰事,而祭祀告祖又是大戰之前之後不可或缺的儀式,加之時令節氣災異大政等諸般重大國事,國君大臣的祭祀幾乎月月都會發生,若以雍城陵墓區宗廟為祭祀正宗,每遇祭祀馳驅數百里,自是大大不便。而若以咸陽宗廟為正宗,國君卻無一人葬在咸陽,禮儀之隆自然比不上雍城。此等尷尬雖非興亡大事,卻也實實在在是個難題。秦自遷都咸陽,孝公惠王兩代都曾想在咸陽城外的渭水南岸山塬建立宗廟,國君從此安葬咸陽渭南,以免不期祭祀之艱難。然終因戰事多發,秦國尚未強大到滋生出天下終歸秦土的普遍心志,老秦人終是以雍城為根基,國君葬於關中渭南的謀劃便難以實現,做到的只是將倉促暴死的秦武王宗廟建在了渭南。
秦昭王一代雄主,長期在位能從容行事,便一心要為秦國一統天下奠定根基。除了力戰山東摧毀六國實力,秦昭王晚年只思謀兩件大事:一是穩定秦法做萬世國本,二是消解老秦人素來以西土部族自居的馬背之心。第一謀劃之下,有了太廟勒石護法。第二謀劃,秦昭王便想從國君東葬開始。此事看似虛筆,實際卻是要為秦人樹立一個精神界碑,使秦人以天下為秦,而絕不僅僅以西部為秦!然此事終歸要後人去做,自己無法強為。為此,秦昭王專一給太子嬴柱留下了一條遺詔:“父死之時,若情勢安定,或可葬於渭南,開陵墓東移之例。”新君嬴柱將這一遺詔鄭重交給了蔡澤。蔡澤當即慨然應命,定要設法達成先王遺願!
蔡澤卻沒有想到,今日一開口便遇到了“三太”的一致反對。
“綱成君輕言也!”太史令翹著山羊鬍須當先開口,“先王雖有遺詔,然根本處卻在這情勢如何?朝議所趨,人心所向,列國之勢,都是改葬須得斟酌的情勢!先王驟去,澇災方息,秦國第一要務便是安定,動不如靜!昭襄王宗廟或可立於渭南,改葬之事萬不可行!”
“宗廟東遷亦不可行!”太廟令立即赳赳接上,“亙古至今,墓廟兩立未嘗聞也!獨我秦國竟能西墓而東廟,原本便是咄咄怪事!武王失政暴死之君,本不當入雍城宗廟,昭襄王破例將武王宗廟立於渭南,此非成例,豈能效法!老太祝,你做何說?”
滿頭霜雪的太祝從來寡言,溝壑縱橫的古銅色老臉恰似他與之對話的神靈那般靜穆,見太廟令敦促,方才字斟句酌道:“太祝掌邦國祭祀祈禱,獻公東遷櫟陽之後,宗廟祭祀便是東西兩分。太祝府亦隨之分為東西兩署吏員,每逢祭祀諸多不便。據實而論,宗廟陵墓歸一最佳也。然老夫以為:自古宗廟循祖地,秦國宗廟陵墓當歸一於雍城為上策;若遷關中,或利於事功,然卻損於國運矣!”
“有損國運一說,可有依憑?”蔡澤立即追了一句。
“卜師鑽龜而卦,其象不明,無可奉告。”
蔡澤默然思忖片刻道:“三位老太皆以為宗廟陵墓不宜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