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出一卷羊皮紙展開,卻是兩行古籀文:“有金六十萬入足下秦市,其利幾何?”左下空白處一方流水般陽文烙印!呂不韋目光一亮心頭便是猛然一顫,一拱手道:“足下是信主還是信使?可願在此地說話?”青斗篷者紋絲不動只輕聲兩字:“無妨。”呂不韋一點頭道:“我須先聽信主一句:何以要入秦國險市?”青色斗篷道:“商道牟利,豈有他哉!”呂不韋道:“官市法度,信主投金當有來路。”青色斗篷道:“井鹽之利取於秦,還於秦。算得來路麼?”呂不韋恍然長吁一聲:“清夫人善莫大焉!”青色斗篷淡淡道:“足下既知清夫人,便是成交了。”呂不韋點頭道:“利金但憑吩咐。清夫人有無他求?”青色斗篷輕聲冷笑:“足下果真明於商道!然信主偏偏無他圖,信得信不得?”呂不韋淡淡一笑:“取於秦還於秦,信哉斯言!”青色斗篷者一點頭道:“利金一成。三更首刻,灃京谷口等候交割。告辭!”轉身出帳鑽入一輛兩匹大青馬駕拉的青色緇車便風一般去了。
“這是……”西門老總事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回頭再說。”呂不韋壓低聲音叮囑,“西門老爹立即回莊,喚莫胡一起輕舟去灃京谷口等候。我帶牛車隊隨後從山麓趕來。”西門老總事連忙道:“老朽之見,當帶官市馬隊前往,以防萬一!”呂不韋一擺手道:“突兀之事防不勝防,但憑天意便了!”西門老總事嗨的一聲便匆匆去了。
明月掛上中天,灃京谷口的茫茫碧水橫出一道黝黑蜿蜒的山林剪影,一隻輕舟劃過,點點槳聲更顯得天地幽幽。咸陽城樓隱隱傳來三更刁斗時,一支幾乎沒有響動的牛車隊沿著山麓駛進了谷口,便見對面山道一盞風燈悠悠飄來。風燈飄近牛車,便領著一隊黑衣人又飄進了山谷。黑衣人群在月光下忙碌穿梭大約頓飯時光,牛車隊隆隆東去,泊在谷口碼頭的白帆輕舟也飛一般飄出了幽幽谷口,飄進了滔滔渭水。
次日清晨,尚商坊還帶著昨日的喜慶醉意沉睡在朦朧霜霧之中,便被黑壓壓的人群牛車圍了個水洩不通!依著秦國法度,尚商坊市門專由咸陽內史派出的一個百人甲士隊護持市易;百人隊駐紮於市門外兩座大帳晝夜當值,除非尚商坊內發生盜劫或爭執事端,甲士不得進入坊內大市;每日清晨卯時開市,卯時之前,買主不得進入石坊之內。今日卯時未到,便有各色人等牽馬趕車絡繹不絕地興沖沖趕來,在秋霜晨霧中竟是漫無邊際。石坊口甲士反覆呼喊今日歇市,汪洋人群大起喧囂,呼喊著“治災不開市,觸犯秦法!”“六國奸商不開市!報官市馬隊衝開!”便鼓譟起來,聲浪竟是越來越大。
終於,一個早起的山東商人發現了不妙,立即飛跑著沿街大喊起來:“不好了!秦人圍市了!店鋪開門!醒市了——!”一陣大嚷,尚商坊驟然驚醒,立即手忙腳亂起來。隨著喊聲,石坊口甲士百夫長也飛步趕到尚商坊市令臺前要找總事們說話,見各商社總事紛紛跑向楚國商社,便也飛步趕了過來。
卻說昨日大吞南市,尚商坊人心大快,便依著山東六國的商道傳統,夜來聚酒慶賀直到四更。六國商家一致認為,經此一口大吞,自家錢財雖填進大半,然將南市糧貨一舉清空便是大勝!糧貨盡屯尚商坊,秦人災後越冬便要指望尚商坊,其時漲價幾何皆由我說!南市棚商要反吞翻市,至少須得百萬巨金!不說此等小商財力原本薄弱,便是加上秦國府庫,倉促間也難以一此湊得如此鉅額金錢,更不說冬期將至商賈凍賬,能拿得出鉅額金錢的六國大商皆在此地,小小南市卻是到哪裡湊錢?如此揣摩之下,六國大商們眾口一詞:縱有吞貨之潮,也在明年夏熟之後!今冬明春,秦人只能任我天價宰割!說到漲價幾何卻是眾口紛紜,最後還是猗頓公子的“臺階漲法”得眾人一口聲贊同。這臺階漲法便是每日限貨,每日一漲,低價少出貨,春荒飢謹漲到十數倍價時最大出貨。末了猗頓公子呵呵笑道:“我等要做仁義商賈!曉得無?明朝起先歇市一日,若有零星市人小宗零買,只平價即可。後日開市限貨提價一成,一日一成,十日一倍,明春饑荒時便漲到十餘二十倍!曉得無?”
“曉得!”眾人竟是一口聲喊了一句楚國話。
“公子神妙!老夫給老秦人來個慢火燉虎狼,中不中?”
“彩——!”眾人一聲喝彩又跟聲喊出魏國話,“中!慢火燉虎狼!”
四更散飲,大商們人人扯著沉重的鼾聲進了夢鄉,驟聞秦人圍市,竟懵懂著沒了主見。前後忙亂的執事們見到主家張口便只兩問:“開不開門?貨價幾何?”商賈們一時沒了主張,又怕自家開市自家定價閃了同道,便紛紛奔到楚國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