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張掛出“上品上價 高平價一倍”的大布幡旗,一夜之間竟從平價的兩成猛漲到平價以上兩成,整整便是漲了二十成的高價,也是秦法許可的糧價最高點!石坊外的牛車馬隊不禁愕然徘徊相互觀望舉步不前。終於,一隊牛車咣噹咣噹起步,義無返顧地駛進了高大的石坊。後面的牛車馬隊一陣彷徨,終於相繼跟了上來,絡繹不絕地進了南市。
正當秋高氣爽之時,和煦明淨宛如陽春的藍天下,前所未有的零宗大買賣在咸陽南市喧囂開來!各色買主接踵而至,各國金錢應有盡有,也是清一色的錢貨兩清車載馬馱。因了南市終究是秦國官市直轄的治災市,自這次開市便有入市者每次限量買糧貨的法令,此後秦國官市雖則隱退,南市名義上成了小國商賈的貨棚區,但其市易治災的法度卻始終未變。此法之下,買主便不能一次性大宗買貨,而只能一車半車的小宗買。饒是如此,南市貨棚也架不住這牛車馬隊連綿無盡的買糧裝貨,堪堪撐到夕陽將落,南市大小貨棚與六畜大市除了滿櫃金錢,盡皆空蕩蕩了無一物!
秋月朦朧,南城牆下的官市大帳燈火通明。
官市丞匯總了賬目,兩手捧著簡冊瑟瑟顫抖著稟報:糧貨全部售盡,一日得金二十三萬八千,列國錢兩百三十六萬五千三百二十一枚,扣除糧貨本金,獲利足足六倍!官市吏員們正要應聲歡呼,卻見呂不韋臉色陰沉得秋霜一般,便不約而同地沒了聲氣。
“諸位但說,南市該當如何應對?”呂不韋沉聲問了一句。
“在下之見,經商獲大利,買賣便好做!”官市丞昂昂挺胸高聲道,“目下無非兩路:其一,不與六國鳥商糾纏,用獲利金錢出函谷關大進糧貨,氣死那班賊商!其二,再吞它一次,餓死那班賊商!這是秦國!他尚商坊還敢瘋漲不成!”
“足下差矣!”西門老總事大搖白頭,“六國商旅同氣連枝,關外各市早已防秦,縱然出關也是一個價,第一策不可行。再吞麼,力有不及。誰說六國商賈不敢在秦國漲價?你漲在先,人家漲在後,國府安能一事兩理?金錢不濟,第二策也不可行。”
“索性不理他。”一個老吏站了起來,“兩市低價拉鋸多日,左右秦人秋播也快完了,口糧冬貨也差強夠了。官市不理他,尚商坊要瘋開高價,秦人只不買他糧貨,他能奈何?捱到明年五月夏熟,他那陳糧敢不跌價!”
“不成不成。”西門老總事又是搖頭,“自古糧貨怕壟斷 。此次商戰之貨,盡皆百姓日用之物,哪一日沒有交易?農夫縱然有了種子與一兩月口糧,咸陽市人如何度日?秦市沒了糧貨,咸陽國人便只能聽任尚商坊宰割,立時便是危局。” 呂不韋面無表情地轉了兩圈一揮手道:“諸位散了,容我思謀一番。”
官市丞卻沒有走,過來低聲問:“呂公,要麼進宮,請發府庫。”
“足下少安毋躁,五更進帳便是。”呂不韋一揮手便徑自去了。
進得後帳,呂不韋默默啜茶思忖,突然便問:“尚商坊糧貨幾多?”
西門老總事一直捧著算柱肅立在旁,聞聲即答:“兩市周流之總量,減去連日賣出總量,目下流入尚商坊糧谷三百萬斛上下 ,各色農具六畜貨物六十餘萬件,若以平價猛漲兩倍計算,大體要餅金百萬之數。”一口氣所報數字直抵最終行動,這便是久經商海磨練的西門老總事。 “連同家財,缺額幾多?”
“缺額……”西門老總事第一次沉吟片刻開口,“五十萬金上下。”
良久默然,呂不韋長吁一聲一拳砸到案上,茶盅咣噹落地!五十萬金,莫說任何一個商人,便是任何一個國家府庫,如何能倉促籌集得起來?若是十年之前,但有旬日之期,呂不韋倒是不畏懼如此鉅額運籌,然如今家財破盡,所餘金錢昨日也一舉投進了第一大吞,再有活錢便是真正的買米錢了,對如此鉅額買賣無異杯水車薪耳!要做,唯一的出路便是動用秦國府庫。天意也!呂不韋當真要成於商敗於商了……
“稟報先生,有人求見!”當值吏員似乎有些驚慌。
呂不韋頓時不耐:“甚叫有人求見!沒個姓名麼?”
“他,他蒙著面,不肯說,還不走!”
呂不韋目光一閃。西門老總事立即說聲老朽去看,便抱著算柱到了外帳,片刻之間領著一個細瘦高挑青色斗篷青色氈帽青色面罩者矗在了燈下!
“在下呂不韋。敢問足下何事?”
青斗篷者一點頭卻不說話,只兩手遞過一支細亮的泥封銅管。呂不韋也雙手接過。西門老總事立即遞過開封窄刀。呂不韋劃開泥封擰開銅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