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與一個叫做唐舉計程車子結伴周遊去了,連橋山的茅屋都燒了,並未查出任何“密士”蹤跡。蔡澤不禁大鬆了一口氣,然一絲疑惑卻總是揮之不去——均無異常,難道是老夫杯弓蛇影了?思忖一番,蔡澤進了一輛密封輜車,從後門轔轔駛出直奔長陽道而來。
進得櫟陽客寓的車馬場,有侍者殷勤迎上,蔡澤說要拜訪呂姓客官,侍者笑道:“先生居修莊,足下是第一位訪客,請隨我來。”便將蔡澤領到了最深處的一座庭院,方到竹籬院門,便見一柱與人等高的白石上兩個斗大的紅字:修莊。蔡澤點頭讚歎:“客寓好風雅,竟有修莊之名!”侍者謙恭笑道:“足下褒獎,愧不敢當。我寓定規:客官入住,可給自己居所命名,我寓只刻石便是。”蔡澤原是計然學派,留心諸般民生流俗,聞言大奇:“如此說來,一座庭院豈非便有諸多名號了?”侍者笑道:“客官命名,人走名留。後住客官若不滿前客所留名號,便可重新命名;若中意於前客名號,便可在這柱名號石上刻得自己姓名,以示認可。”蔡澤細看白石,左下角果然有“濮陽呂”三個小字,恍然笑道:“看來‘修莊’名號,卻是這位客官新立也。”侍者一點頭,便是一聲高呼:“修莊有客——”
片刻之間,便聽院內朗朗笑聲,一人布衣散發大袖軟履,從竹林小徑悠悠走來,分明便是那個傳信商賈呂不韋,只目下看去,卻是比在丞相府多了一份消閒灑脫,全然不似尋常商賈那般珠玉滿身。及至近前,呂不韋顯然有些驚訝,看了一眼侍者,竟沒有說話。
“先生客人領到,在下告退。”侍者一躬,便轉身去了。
呂不韋這才笑著一拱手:“綱成君布衣而來,不慮白龍魚服之患?”
“這是秦國。”蔡澤一副為政者的自信,“走,進莊說話。”
客寓庭院不大,卻是楊柳掩映綠竹婆娑,人行林間石板小徑之上,清風徐來,幽幽然毫無溼熱鬱悶之氣,頓時神清氣爽。蔡澤搖著鴨步道:“足下所取修莊名號,卻是何典何意?”呂不韋從容笑道:“荀子有言:內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則國不免危削。不韋取荀子‘修正’之說,命為修莊,尚請綱成君斧正。”蔡澤略顯矜持地一笑:“荀子此言,是在稷下學宮論戰王霸之道時說的,其時老夫在場也。此言乃邦國理財之說,本意在勸人勸國:要自省、改正對自己財富的用途,而不能總是圖謀佔有他人財富。否則,在國國危,在人人危。能出此典者,必有兩處異於常人也!”呂不韋不禁笑道:“憑君論斷,兩處何在?”蔡澤站住了腳步正色道:“擁鉅萬財貨,讀天下群書。否則,絕然不能出得此典!”呂不韋哈哈大笑:“一莊之名,在君竟成卦象,綱成君好學問也!”蔡澤卻是一臉板平:“無打哈哈,老夫所言對也錯也?”呂不韋只笑得不停:“對也錯也,原在君一斷之間,我說卻有何用?綱成君請——”
一路走來,過了竹林便見一片楊柳圍起三座茅屋,茅屋小院前一座掩在楊柳濃蔭下的茅亭,茅亭下石案上一尊煮茶的銅爐,正悠悠然蒸騰出一片異香。蔡澤便是一拍掌:“好個修莊,簡潔舒適,有品!”呂不韋笑道:“這是客寓最簡陋、最便宜、最僻背的一座庭院,我稍事收拾了一番而已。”蔡澤連連點頭:“好好好,身在商旅,卻是本色自守。噫!你好棋!”話未落點便大步搖到了茅亭下,盯著石案上的棋局不動了。
“閒來無事,自弈而已,綱成君見笑了。”
“黑棋勢好!”蔡澤目光依然釘在棋盤,“足下以為如何?”
“不韋之見,倒是白棋略好。”
“不不不,黑棋好!”說著一招手,“我黑你白,續下。”
“也好。”呂不韋轉身啪啪拍得兩掌,茅屋中應聲飄來一個綠衫少女,便跪坐案前伺服那尊茶爐了。呂不韋坐進了蔡澤對面便是一拱手:“請。”
“噫!荊玉也!”蔡澤拈起一枚黑子打下,卻捻著兩根指肚驚歎起來。
“好手!”呂不韋由衷讚歎一句,“這荊山玉非上手不知其妙,然若非酷好棋道之箇中人,指肚卻實在難有這般功夫!”
“嘖嘖嘖!”蔡澤已經從棋匣中夾起了一黑一白兩子,對著午後陽光自顧端詳,“藍如海天,紅如朝霞,合如七彩霓虹!上品也!”轉身又打下一子,“打得荊山玉,方不枉了老夫平生棋藝,走啊!”
呂不韋拈起白子悠然一笑:“綱成君贏得此局,我當輸君一副好棋。”
“妙!”蔡澤拊掌大笑,“便博一彩!不為居官受禮也。”
大約半個時辰,蔡澤在黑白密交的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