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名的珍饈美味,嬴異人恍然覺得自己便是當年錦衣玉食的少年王子,實在想吟唱一番,再饕餮大咥。但是,看著小吏與兵士摟著胡女大呼小叫,狂放失態,嬴異人便莫名其妙地沒了胃口,只飲了一袋馬奶子,吃了兩塊燕麥胡餅,特意安置在他案前的一桶濃香甘醪酒竟是一滴未沾。
便在這片時之間,三名高大鮮嫩的胡女已經將三個男人抱在懷裡,做起了坊間男女的“口杯”飲。滾圓雪白的大奶子裸露著,緊緊擠在男人的胸口,豐潤肥厚的豔紅大嘴含著凜冽的趙酒,便熱騰騰地包住了男人的半個臉膛。“猛士哥,喝也!”一聲放肉味兒十足的叫嚷,半碗做一口的老趙酒便汩汩灌進了男人的骨肉酒器。大約是生平第一次如此這般地消受女人,紅衣小吏與兩個兵士筋骨酥麻,豪氣陡長,手腳並用,大吞大笑,直是不亦樂乎!看著近在咫尺的男女放肆折騰,嬴異人心下怦怦大跳,實在想摟過偎在身邊的少女也放浪一番,卻終究沒有伸出手去。心煩意亂間,嬴異人正要起身出帳,卻見三個胡女一陣咯咯長笑,三個男人竟都軟軟地撲在了她們的腳下,大紅臉膛尚兀自蕩著濃濃地笑意。
“公子請隨我來。”老總事輕步進來,徑自領著嬴異人出了大帳,“請公子登車。”
細長的眼睛眨了幾眨,嬴異人終是沒有說話便鑽進了緇車。一個不辨年齡的黝黑男子坐上車轅,四馬青銅車便譁啷飛了出去。嬴異人一直盯著窗格望孔外的景象,眼看緇車出了邯鄲北門,駛向郊野的隱隱青山,漸漸地便是山道青黃峽谷幽深,似乎進了人際罕至的荒山,山林風聲中竟有隱隱約約的猛獸嘯叫嘯與蕭蕭馬鳴。嬴異人不禁渾身便是一抖,想說話卻終是咬緊了牙關。後座的老總事卻低聲一句:“公子,這是野馬川,百獸出沒之地。”
片刻之後緇車停穩,老總事先行下車,開啟車門說聲“到了”,尚未伸手,嬴異人卻已經自己下車了。揉揉眼睛四面打量,嬴異人不禁大是驚愕——來處草木荒莽,這駟馬高車竟能進得山谷!再看眼前,緇車停在一方突兀伸出的巨大岩石平臺上,岩石旁一棵三五人不能合抱的大樹,枝杈如箭,直是一個碩大無比的綠色刺蝟!
“先生在此?”嬴異人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公子隨我來。”老總事手中一支長杆撥打著茅草,便繞到了那隻綠色刺蝟的背後,撥開隨風搖曳的茅草,便現出了一個廢墟般的淺小山洞,進得三兩丈便到了盡頭。嬴異人正在狐疑觀望,便見老總事袖中伸出一隻小鐵錘,走到洞盡頭壁立的山石前向左側猛然一擊,那方黑色大石便轟隆隆向右滑開,洞底竟驀然顯出一個與人等高的洞口,一股乾爽的熱氣頓時撲面而出。
老總事避身一側,一拱手道:“公子請。”
嬴異人雖則不再惶惶然,卻也是小心翼翼地進了山洞。一入洞嬴異人便驚訝莫名,腳下是勁軟的胡氈,兩側洞壁間隔鑲嵌的風燈竟毫無油煙,恍然之間,便彷彿是少年時曾經走過的章臺永巷。過了這三五丈幽暗處,一個拐彎,便見前方遙遙一片光亮,彷彿又要出洞一般。走到光亮近前,竟是一方深不可測的天井。向上看去,一片蔚藍孤懸高天,一朵白雲悠悠盪盪,一片陽光直灑而下,透過天井半腰的細密銅網,落在洞底便成了一片整齊排列的“光磚”,明亮和煦的天井便隱隱瀰漫出一種奇特的神秘。
“幽幽斯井,願日月之恆光。”嬴異人不禁便低聲吟誦了一句。
“慨其嘆矣!遇人之艱難。”對面鏗鏘一句,呂不韋倏忽竟在眼前。
“哀心無志,異人謹受教。”
“公子有此悟性,不韋甚是欣慰。”呂不韋扶住了嬴異人笑道,“那日未及謀劃,公子心下必是忐忑。今日請公子到此,便是要給公子一方腳石。”說罷向西門老總事已經開啟的天井四面石洞一指,“公子且看,此乃呂氏之邯鄲金庫。北洞存趙金六萬餘,南洞存楚金六萬餘,西洞存魏錢齊刀共計十二萬,東洞存各色珠寶玉璧珍奇古董三百餘件。一併計之,大體在二十萬金上下。”
“天!先生富可敵國矣!”嬴異人便是一聲驚歎。
“不。這只是呂氏商社的金庫之一。”
“……”
“公子請入座。你我謀劃完畢,西門老總事會帶你逐一驗看。”
兩人在天井正中的石案前席地對坐,老總事捧來一隻大銅盤,盤中卻是兩大碗飄著甘醪異香的果酒。呂不韋笑道:“此乃邯鄲甘醪薛特釀的山果醪,已經窖藏了五十年。我遇大計,飲酒只限一碗。公子另論,儘可一醉也。”
“先生差矣!”嬴異人拍案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