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事體皆以你名,不言王命。餘事本王另做處置。”蒙武一時多有不明,卻終是鼓著勇氣只說了自己最上心的一件事:“公子與末將同年,南歸後暫住末將處心神頗安。呂公未歸,居於呂莊多有不便。末將之見,公子當回太子府先舉認祖歸宗之禮,侍奉父母膝下,以慰其顛沛之心。我王明察。”“蒙武差矣!”老秦王冷冷一笑,“情法同理,王子士子豈有二致?呂不韋破家捨生,老秦人豈能薄情?臣不負國,王不負臣,此大道也!今呂氏傷病未愈,異人先行歸宗,寧傷天下烈士之心乎!”
蒙武大汗淋漓地走了,直到宮外心頭還怦怦直跳。
雖然沒有直然責難,老秦王的告誡卻顯然暗含著對自己處置方式的不滿。不管有多少理由,棄重傷重病的呂不韋於苦寒之地而將嬴異人先行護送回來,實在是有些草率了。若非老秦王處置老到,再依著自己的想法讓嬴異人先行迴歸太子府認祖歸宗,當真便是陷秦國王室於不義了。蒙武清楚地知道,自秦孝公開創了向東方各國求賢變法的先例,秦國便在王室垂範之下生成了一種瀰漫朝野的尊奉山東名士的習俗規矩。久而久之,天下便有了秦國敬士的口碑。便是那些最蔑視秦國的儒家人物,也不得不說一句:“秦雖蠻夷,敬賢尚可也!”呂不韋乃天下大商名士,在山東六國廣有結交,若僅僅是為了棄商謀官,只怕在齊趙楚魏幾個大國都可輕而易舉地做個上大夫之類的顯榮高爵。然則,呂不韋終是為了一個秦國公子破家舍財結交死士這次又幾乎身首異處,說到底,還不是看重秦國的清明強盛?對於秦國,還有何等物事比士子捨命親秦更為寶貴呢?秦國要得便是天下歸心,尤其是士子歸心,你蒙武為何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將嬴異人秘密護送回咸陽,又秘密安置在自家府邸,不使異人與先期離趙歸秦的呂氏商社人等通聯訊息,目下看來更是傷及呂氏家人的不妥之舉。蒙武啊蒙武,你是上將軍蒙驁之子,自己也憑著戰功做了前軍主將,目下被委以離石副將之職,實際上便是要你接替老將王陵了。老秦王將獨當一面的抗趙大任交付於你,你卻在大事上如此懵懂,身為大將只知就事論事,何其慚愧也!
回到府邸,蒙武對正在擺弄秦箏哼唱秦風的嬴異人三言兩語說了進宮經過,也不管這位昔日同窗如何嘟噥,便親自駕車連夜將異人送到了渭水南岸的呂莊。先行離趙歸來的一班執事、僕役及異人在趙國的老內侍老侍女,回到咸陽對呂不韋訊息一無所知,終日惶惶不安,乍見異人便悽惶得放聲哭成了一片。西門老總事則是捶胸頓足,堅執要隨蒙武北上照拂主東。嬴異人頗是不耐地呵斥了道:“哭甚吵甚!誰個不煩?呂公又沒死,聒噪!”便皺著眉頭不再說話。
這次蒙武卻是大有耐心,見勸阻不住便欣然答應帶西門老總事北上。老總事頓時破涕為笑,帶著蒙武去見夫人。令蒙武驚訝地是,這位天人般的新夫人聽說呂不韋傷病留在河西,竟只閃動著明亮的眸子緊咬著紅潤的嘴唇盯住他甚話不說,良久默然,終是低聲一句:“多謝將軍訊息。”便徑直出廳去了。便在那瞬息之間,機警的蒙武從那對閃亮的眸子中看到了警覺看到了疑惑,心頭不禁猛然一顫!
蒙武給呂莊執事們留下了一千金,不管西門老總事如何推脫,都沒能拒絕真誠和善而又執拗得寸步不讓的年輕將軍。回府途中,蒙武又順道拜訪了內史官署,請這位執掌咸陽軍政的王族大臣向呂莊派出百人輕騎隊晝夜巡視。蒙武一出示老秦王的特使密詔,老內史甚也沒說便派馬隊出城了。
蒙武馬隊兼程北上,堪堪將近在高奴,卻見馬隊之前有一輛黑蓬輜車轔轔疾駛。在馬隊越過輜車的剎那之間,西門老總事驚訝地噫了一聲。並騎飛馳的蒙武心中突然一亮,立即低聲吩咐一名軍吏帶三騎士換上便裝跟隨輜車。馬隊抵達陽周要塞時,一便裝騎士飛馬趕來稟報:黑蓬輜車在高奴遭遇守軍盤查,得知車中女子自稱趙女,無秦人照身帖,經軍吏擔保已經過關;輜車晝夜馳驅不吃不喝,軍吏擔心車中女子出事,便派特急快馬請令定奪。西門老總事恍然大悟:“夫人也!定然無差!”蒙武立即下令馬隊紮營等候,與老總事親帶十騎返程接應。次日清晨,終於在洛水東岸的土長城下看到了煙塵鼓盪的輜車與遠遠尾隨的騎士。蒙武飛馬迎上凌空躍起,硬生生在黃塵飛揚的原野勒住了沒有馭手任性狂奔的兩匹烈馬。當老總事顫巍巍拉開車窗簾布時,卻是一聲嘶啞的哽咽便滑倒在了車旁!情急之下,蒙武一把撕開車簾,卻驚訝得不知所措——車中一片血紅,飛濺車廂的鮮血與散亂糾纏的紅裙裹著一張蒼白如雪的面孔,分明死人一般!
“誰懂醫道?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