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功,天下風雲難起也。我輩縱然復出,徒嘆奈何!”
亭下良久默然。小越女抬頭看看時辰,便向呂不韋看了一眼走出亭外。呂不韋跟出來笑道:“越姊莫急,索性暮色時分上路了。” 小越女低聲笑道:“他二人說話,我只要送你一樣物事。”呂不韋呵呵笑著一拱手:“越姊有贈,不韋大幸也。”
小越女便走到大樹下紅馬旁,從馬背皮囊中抽出一個小布包雙手捧了過來。呂不韋連忙整整頭上竹冠,雙手接過開啟布包,卻是一冊陳舊發黃的羊皮書,一瞄書皮大字,竟是《範子計然術》,不禁驚訝道:“越姊,這是陶朱公范蠡的真跡麼?”小越女笑著點點頭:“不錯也。范蠡所作,西施手抄。”
“西施抄本?”呂不韋翻開書頁,便見字跡娟秀勁健,與士子書寫的宏大結構迥然不同,便肅然一拱手,“越姊與仲連兄歸隱林泉,正當切磋學問以傳後世。不韋一介商旅,得此奇異珍本,明是暴殄天物,何敢受之?”
“曉得無?”小越女便是一笑,“世間計然書多有抄本,然卻脫漏錯訛太多,你送給唐舉的那本也是一樣,惟此真本一字不差,堪當治世之學也。”見呂不韋似乎還要推脫,小越女認真擺了擺手,“我是越國若耶溪邊女,也就是出了西施而被越人稱為浣紗溪的地方。《範子計然術》,是我十三歲那年在若耶溪邊的山谷中揀到的。後來我成了南墨子弟,便將此書交給了老師。五年前老師辭世,臨終前又將此書贈還於我。老師鄭重囑託:計然書天下奇學,非商政兼通之士不能得其真諦,我輩難通此學,若天下果無此等人物,便是天絕計然也……不韋,此書不當你麼?”
“越姊,不韋只是商人,不通政事,亦不會入仕。”
小越女笑道:“毋曉得你竟如此迂闊!我要歸山,書便給你,你若不任,便不能選一個合適人物了?如何與仲連一般,受人贈與便退避三舍!”
呂不韋頓時輕鬆地大笑起來:“既是如此,我便受了。”
此時亭下也是一陣笑聲,魯仲連與范雎又開始了海闊天空。小越女道:“要不起程,你等便沒完沒了。”便遙遙招手一喊,“範兄,放仲連上路也!”呂不韋連忙大步來到亭下:“仲連兄稍待,我還有一宗俗物送你。”說罷一招手,便有一少僕捧來了兩隻撐得脹鼓鼓的雪白絲袋。魯仲連目光一閃道:“不韋,要再多事,我便真要逃之夭夭也。”
“且放寬心,不是金錢。”呂不韋笑著解開了一隻絲袋,掌中便是一捧紅亮的大棗:“此物是齊國特產,名叫樂氏棗,那日越姊嘗過的。樂毅當年長困即墨,在即墨城外栽種燕國棗樹,每年打棗時節,樂毅都要用這種大紅棗佐酒,宴請遠征將領,同時還要送給田單一筐。後來燕惠王疑忌樂毅,樂毅便派專使送給了燕惠王一袋紅棗,以表赤心不移……”
“樂氏棗,赤心棗也!”魯仲連雙手顫抖,捧起一捧大紅棗兒便是淚眼朦朧,“那時我常在即墨,每與田單共嘗樂毅送棗,都要大醉一回,哭笑一回……”
“不韋此禮,當真暖心也!”范雎唏噓一嘆,“齊人恨燕,卻記掛幾乎滅齊的樂毅,可見天下公道,自在人心也!”
呂不韋殷殷笑道:“仲連兄去國遠居,便以赤心棗做個念想了。”
小越女小心翼翼地摩挲著赤紅的大棗,低聲道:“再過三五年,我便讓這赤心棗紅遍房前屋後,那時,你等再來……”一聲哽咽,便猛然回頭去了。
看著兩馬一車轔轔南下,在穎水官道漸漸遠去,范雎與呂不韋大步登上山岡,竟是痴痴地凝望了大半個時辰。魯仲連是蘇秦張儀之後的又一個縱橫大家,先救奄奄齊國,再救岌岌趙國,使戰國大爭的格局又一次保持了數十年的大體平衡,其特立獨行的高遠志節更是天下有口皆碑,成為戰國名士的一道奇異風景。魯仲連的退隱,標誌著戰國縱橫家的全面衰落。自此以後,山東六國救亡圖存的合縱大業,便再也沒有出現過波瀾壯闊地整體行動局面。這是後話了。
四、曠古未聞的商戰故事
卻說呂不韋范雎兩人回到天計寓,竟是一時無話。范雎年近花甲連日縱酒,一旦松心便是一身軟粘昏昏欲睡。呂不韋也不多說,只將范雎安頓在一間幽靜的臥房,派一個精細少僕專門看護侍奉,便匆匆去了天計寓書房。
“先生,去邯鄲車隊已經準備妥當,可否準時起程?”呂不韋剛剛翻開案頭報事策,便有一個白髮蒼蒼精神矍鑠的老人輕步走了進來。
“老總事,能否遲得旬日起程?”
“赴趙商隊是大宗生意,已於邯鄲議好交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