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夫之見,大約還是老王要謀經邦濟世之策,要我等建言獻策。”
“不不不!”一老連連搖頭,“屬官盡在,丞相缺位,能做朝會謀劃?”
“對也!丞相不來,忒也託大!”一老竟憤憤然了。
“禁聲禁聲。”一老低聲笑道,“丞相能不來麼?那是未奉王命,不得見召。”
“這就奇了。一年丞相便不見重,匪夷所思也!”
“不召丞相,老秦王有精神?聽得完我等絮叨?”
“聽得完聽不完不打緊,要緊是誰個總攬推行?老秦王自個動手麼?”
“這不對了?說說而已也,聽聽而已也,莫得當真了。”
便在老臣們驚喜憂戚莫衷一是之時,便見四盞風燈悠悠從池邊而來,老臣們立時肅靜了下來。風燈漸行漸近,卻見老秦王坐在兩名武士抬著的荊山竹榻上,雪白的長髮散披在佝僂的肩頭,寬大的麻布袍袖幾乎苫蓋了小巧精緻的竹榻,一雙老眼始終微微閉著,時不時傳來一聲斷續的呼嚕。看看將近石亭,走在竹榻旁的給事中輕輕咳嗽了一聲,老秦王立即睜開了雙眼,呵呵笑聲便隨風飄了過來:“老人都到了,好啊!不用見禮,各自入座,先吃喝著了。”說話間竹榻穩穩落地,秦昭王拂開了前來扶他的給事中,竹杖一點便站了起來,微微顫抖著霜雪般的頭顱一步步挪了過來。
“參見我王!”老臣們肅立在亭外各自座案旁,齊齊地躬身施禮。
“坐了坐了。”秦昭王呵呵笑著靠進了特設在石亭寬大臺階上的坐榻座案,伸展著腿腳掃視了老臣們一眼,“誰不能席地?說一聲,換坐榻了。”
“臣等尚可。”老臣們齊齊地回了一聲。
“老來能屈伸,好事也!”秦昭王感喟一句,便舉起了大爵,“都是一班老人,竟是多年未曾謀面。來!先幹一爵,諸位硬朗康健!”
“我王萬歲!”老臣們興沖沖一呼,便紛紛舉爵汩汩飲了下去。
“難得也!”秦昭王悠悠啜了兩口,放下酒爵笑道,“今日月明風清,與昔年老人一聚,實堪欣慰。諸位盡皆經邦濟世之臣,掌事務實,熟悉我土我民,雖致仕有年,時或有上書言事者,足見老人憂國之心未嘗有減也!”激勵一番,秦昭王便是一聲嘆息,“天意也!長平大戰後,老夫有失洞察,三戰皆敗,國力大減,竟不能出函谷關逐鹿中原,誠令山東六國笑耳!當此之時,如何使秦國再起?如何使根基夯實?老夫竟無良策以對,便想請老人一謀。諸位但以國事為重,儘可直言相向,毋得有虛。”
亭下一片寂靜,原本隱隱約約地呱呱蛙鳴與悠悠蟬聲竟顯得有些聒噪了。見老臣們的目光都看著駟車庶長,秦昭王便是哈哈大笑:“有言在先:今日只論職事所能,不論官爵高低。老庶長不涉實務,懂個甚?請他來還不是為了做起來方便?太子丞相都沒來,就是為了諸位說話方便。毋得多慮,但說無妨。”
“老臣有話。”太倉令顫巍巍站了起來,“長平大戰前老臣掌倉,其時大秦腹地六座倉廩盡皆盈滿,庶民小戶猶有百斛存糧,更不說漢水房陵倉、楚地南郡倉、河內野王倉、陰山雲中倉,倉倉足儲。我王昔年入河內督導長平後援,不患糧秣不足,唯患運力不逮,何等氣象也!倏忽十餘年,秦國腹地倉廩儲存不足三成,山東外倉更是壓倉猶難。近年關中旱澇不均,土地荒蕪,年成大減,庶民家倉消耗殆盡,已成春荒望田之勢。惟其如此,老臣以為,當今第一要務,便是增加年成,足倉足食!”
一言落點,末座右採鐵已經站了起來:“臣啟我王:自我大軍退回關內,宜陽鐵山覆被韓國奪回,鐵石所需便難以為繼。咸陽鐵坊開工不足兩成,兵器打造已經停頓,唯能小修小補而已。大型兵器非但十餘年未添一件,且多有鏽蝕壞朽而無以修葺。如此再有數年無鐵,大秦之強兵將不復在矣!”
“如何如何?”秦昭王嘴角猛烈一抽搐,“年前國尉尚且有報:鐵石足兵,不足為慮。如何便是如此窘境了?”
左採鐵昂然站起高聲道:“大秦官風今非昔比,我王聽得幾多真話!”
秦昭王臉色倏地陰沉了下來,卻終是生生忍住,腮幫咬得鼓鼓地獰厲一笑:“諸位但說,兜底兒說真話,老夫要得便是個真字!”
“我王求真,老臣敢不謀國?”關市起身慨然拱手,“自山東六國重起合縱,我軍大敗於信陵君統率的救趙聯軍,關外入秦商旅便銳減八成!咸陽尚商坊原本是萬商雲集,物流如河,而今卻是蕭疏冷清,百不餘一。偌大咸陽南市,原本是與北地胡商交易牛羊戰馬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