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在無邊的雨幕中延續著。
距離將尉住房最遠的馬圈裡,五十多個年青屯卒尤其激烈,吵吵聲與刷刷雨聲融會成一片。突然,一個陽城口音驚呼道:“都莫說話!快聽!弄啥聲!”
“大楚興!陳勝王!大楚興!陳勝王……”
黑幽幽夜幕雨幕中,傳來尖厲的嗚叫,似人非人,一遍又一遍地響著,令人毛骨悚然。一個屯卒大著膽子躡手躡腳走到馬圈門口,剛剛向外一張望便是一個屁股蹲兒跌倒在地:“我的娘也!亭,亭門外啥光?藍幽幽!……”幾個人立即一起擁到馬圈口,立即紛紛驚呼起來:“狐眼!狐子精!”“對!狐鳴!”“狐作人語!天下要變!”“對對對!沒錯!狐精在破祠堂門口!”紛紛攘攘中,屯卒們幾乎一窩蜂擁出了馬圈。立即,其餘石屋磚房的屯卒們也紛紛擁了出來,雨幕中的大庭院擠滿了赤腳光脊樑的沉寂人群。無邊雨聲之中,那尖利怪異的聲音又隨著藍幽幽的閃爍飄了過來,一聲又一聲在人們心頭悸動著:“大楚興!陳勝王!大楚興!陳勝王!”
“天也!”不知誰驚呼了一聲,滿庭院屯卒們忽然不約而同地呼啦啦跪倒了。
“弟兄們,跟陳勝走,沒錯!”吳廣在人群中低聲喊著。
“對!跟陳勝走!”
“跟陳勝走!爭個活路!”眾人的低聲呼應迅速蔓延開來。
一陣低沉的騷亂之中,陳勝光膀子赤腳跑來了,剛進人群問了聲弄啥來,便被屯卒們轟然包圍了……自這一夜起,這座大澤鄉亭始終沒有安寧,黑幽幽的一間間房屋中醞釀著一種越來越濃烈的躁動。三日之後,眼看已經到了七月二十,陳勝吳廣又帶著四百餘屯丁去蘄縣辦糧了。夜半趟著泥濘雨水歸來,絕望的訊息立即傳遍了鄉亭屯卒:蘄縣官府已經奉命不再供糧,教九百屯卒聽候官府處置!吳廣私下傳開的訊息是:因了天雨,泗水郡官兵湊不夠數不能決刑,天一放晴,官府便要調集官兵來斬首我等了!屯卒們連日密議密謀,人人都有了拼死之心,夜來訊息一傳開,業已斷糧的鄉亭營立即炸開了。陳勝吳廣四處勸說,才死死壓住了騷亂。天色將明之時,陳勝吳廣與各縣屯卒頭目秘密聚議,終於商定出一個秘密對策並立即悄悄傳了開去。屯卒們終於壓住了滿心憤激,忐忑不安地開始在等待中收拾自家的隨身物事了……
天方放亮,庭院傳來了吳廣與將尉的爭吵聲。
“鳥個吳廣!再亂說老子打死你!”陽城將尉舉著酒囊醉醺醺大叫。
“我等湊錢給你買酒!你只會罵人麼!”
“你天天說逃亡!老子不殺了你!”
“又冷又餓!不逃耗著等死麼!我等今日便要個說法!”
“反了你!來人!拿起吳廣!”陽城將尉大喝了一聲。
縣卒們還沒出來,屯卒們便呼啦啦擁了過來一片喊聲:“對!不放人就逃!”聞聲趕來的陽夏將尉舉著酒囊大喊:“陳勝!教他們回去!犯法麼!”遠處站著的陳勝冷冷道:“你放人,俺便教兄弟們回去。”吳廣憤然大叫:“回屋等死麼!不餓死也要斬首!你等官人還有人心麼!”陽夏將尉大怒,吼喝一聲大膽,猛然一馬鞭抽來。吳廣不躲不閃,一鞭抽得臉上鮮血激濺滾倒在地。吳廣憤激跳起大叫:“我便要逃!
要逃!”陽夏將尉連抽數鞭,紅眼珠暴凸連連吼叫:“你是陽夏人!你他娘跑了教老子死麼!我先教你死!”說話間將尉扔掉皮鞭,長劍鏘然拔出!屯卒們驚呼之際,吳廣一躍而起,飛身抓住了陽夏將尉手腕。將尉空腹飲酒本來暈乎乏力,手臂一軟,長劍已到了吳廣手中。旁邊陳勝大吼一聲殺,立即撲向了旁邊的陽城將尉。吳廣一劍將陽夏將尉刺倒,又向陽城將尉撲來。陽城將尉正在驚愕失色呼喝縣卒之際,猛然被陳勝凌空撲倒,又被趕來的吳廣一劍洞穿了胸口。陳勝躍起大吼一聲:“殺縣卒!”立即操起一把門邊鐵耒衝進了縣卒屋。縣卒們日久大意,方才出門沒帶長矛,此刻在將尉方才號令下剛剛衝進屋來取兵;不防陳勝與屯卒們已經蜂擁而人,各色木棍鐵耒菜刀一齊打砸,縣卒們當即亂紛紛悶哼著倒地了。一陣混打吼喝,縣卒全被殺死在小屋中。吳廣帶血的長劍一舉,高呼:“祠前聚集!陳勝王舉事了!”
屯卒們呼嘯一聲,紛紛撿起縣卒的長矛衝出了石屋……
片刻之間,破舊的祠堂前擁滿了黑壓壓人群。屯卒們憤激惶恐,人人身揹包袱,有人手握著木棍竹杆鐵耒菜刀等等種種可手之物,絕大多數則是赤手空拳地張望著。十支長矛與陳勝吳廣的兩口長劍,在茫茫人群中分外奪目。人群堪堪聚集,廊下吳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