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漁陽郡在南邊還是北邊?泗水郡在東面還是西面?啊!”陳勝不禁騰地躥起一股心火,卻壓住了火氣跳上土臺高聲道:“諸位!陳勝既是屯長,便得為眾人做主!路要自家走。俺說得對,大家便聽!俺說得不對,大家便不聽!如此雞飛狗跳,能選定路徑麼!”幾句話喊罷,營地中竟出奇地安靜了下來。顯然,閭左徭役們都沒有料到,一個閭右賤戶還能說出如此理直氣壯的一番話來。
“俺說!”陳勝的聲音昂昂迴盪,“北上路近,然卻沒有直通大道。一路山高水險,走得艱難,還免不了跌打損傷死人。看似近,實則遠!走東南再北上,看似遠得許多,卻有中原馳道、楚齊馳道、齊燕馳道三條大路!運氣要好,中間還可趁便坐坐船歇歇腳,其實是近!最大的好處是,免得死傷性命!諸位說,哪條道好?”
“東南道好——!”林下齊聲一吼,沒有一個人異議。
“兩將尉如何?”陳勝一拱手請命。
“孃的!這亂口洶洶竟教兄弟一席話擺平了,中!”陽夏將尉大是讚賞。
“都說好,我還說甚?明日上路!”陽城將尉大手一揮定點了。
列位看官留意,這支徭役部伍的行進路線,是一個很少為人覺察的歷史奧秘。
奧秘所在者,出事之前的行進路線與原本所去之目標,全然南轅北轍也。《史記·陳涉世家》是直然連線:“二世元年七月,發閭左逋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此後便是敘述起事經過,根本沒有說明何以北上漁陽卻到了東南泗水郡的蘄縣大澤鄉,何以如此南轅北轍?於是,後世有了諸多的猜想、剖析與解密。最富於想象力的一種說法是:這是一支秦軍的叛逆部伍,根本不是徭役民力,是著意背離目標而遠走東南發動叛亂的。就實而論,《史記》沒有交代原因,應該是沒有將此當做一個問題。因為,秦代交通幹道的分佈,在百餘年之後的司馬遷時期還是很清楚的,最大的實際可能是:除非大軍作戰需要,徭役商旅等民力北上都走這條很成熟的平坦大道;民眾很熟悉,官方也很熟悉,無須特意說明。
六月底,這支九百人的屯卒部伍踏上了東南大道。
上路之日天低雲暗,灰白色的雲莫名其妙地漸漸變黑了。吳廣與周文相熟,知道些許雲氣徵候跡象,悄悄對陳勝說:“黑雲為哀色,老天不妙,很可能有大雨。”陳勝昂昂道:“就是下刀子也得走,想它弄啥來,走!走一步說一步!”說罷便前後忙碌照應去了。也是剛剛上路,屯卒人眾體力尚在,一連五日,日日準定百里稍有超出。
依如此走法,一個月抵達漁陽該當不是大事。
孰料,第六日正午剛剛進入泗水郡的蘄縣地面,一天黑雲便刷啦啦下起了小雨。陳勝一算計,六日已經走了六百餘里,依著路道規矩,也該露營一半日讓大家挑挑血泡緩緩神氣吃吃熱乎飯了。陳勝拉著吳廣對兩將尉一說,兩將尉也說能行。
於是陳勝下令,在蘄縣城東北三十餘里的一座大村莊外的一片樹林裡紮營,埋鍋造飯,歇息半日一夜,明早趕緊上路。疲憊的屯卒們大是歡欣,一口聲誇讚陳勝是個好屯長,會帶兵。綿綿密密的細雨中,九百屯卒一片忙碌,在避風避雨的土坡下紮了營地,撿拾枯枝幹柴埋鍋造飯燒熱水,人人忙得汗水淋漓。及至暮色降臨,屯卒們人人都用分得的一瓢熱水搓洗過了腿腳,菜飯也已經煮熟了。屯卒們每人分得一大碗熱乎乎的菜飯糰,呼嚕嚕吃光喝淨,整個營地便扯起了雷鳴般的鼾聲……
“快起來!大悶雨!還死豬睡!”
當屯卒們在一臉汗水雨水的陳勝的吼叫中醒來時,人人都驚愕得臉色變白了。
大雨瓢潑般激打著樹林,那聲音叫人頭皮發麻,林中一片亮汪汪的嘩嘩流水,地勢稍低的帳篷都泡進了水裡。大雨可勁下著,天上卻沒有一聲雷鳴。顯然是老天鬱積多日,下起了令人生畏的大悶雨。
“愣怔個鳥!快!拔營!轉到林外山頭去!”
在陳勝吳廣的一連串吼叫中,將尉與十名縣卒也從唯一的一頂牛皮軍帳中鑽出來了。一看情勢,兩將尉二話沒說便喊了聲對,下令縣卒們立即轉營。屯卒們見將尉也是如此主張,再不懷疑陳勝,立即一片亂紛紛喊聲手忙腳亂地拆帳收拾隨帶衣物熟食,趟泥趟水地跑向樹林外的一座山頭。吳廣站在山頭向天上打量片刻,對陳勝高聲道:“天雨不會住!這裡還不行!要靠近村裡,找沒人住的空房落腳!”陳勝立即點頭,一手抹著臉上雨水一手指著山下遠處嘶聲大喊道:“吳廣說得對!跟俺來!到鄉亭去!”屯卒們似乎已經信服了這個屯長,陳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