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堪輿之士,則人人都說天機不可預洩,再問便是望天不語。周青臣大覺不是路數,當即稟報奉常並上書皇帝,詳細稟報了種種情形,未了憂心忡忡道:“博士學宮原本文明之地,近日卻已是怪力亂神充斥也!臣請為博士學宮建立選士法度,不能見人便納。”
未過三日,胡毋敬帶來了一個顯赫的校士大臣,博士學宮頓時大亂了。
這位校士大臣,是御史大夫府的御史丞,也就是馮劫的副手。御史大夫位列三公,總司帝國百官查核考校,職責重大權力顯赫。然大秦政風清廉違法是從,是故這御史大夫府對帝國群臣而言,卻也並無威勢赫赫之感。然一人魚龍混雜的博士宮,御史丞之糾察威力立即大顯功效,旬日之內立殺方士術士三十餘人,博士宮頓時人人驚駭了。
那日,周青臣奉命召集全部官士聚在了學宮中央的露天論學臺前。
這御史丞也是奇特,滿頭灰白鬚發,古銅色臉龐始終盪漾著一絲似笑非笑的紋路,教人莫測深淺。那日擺好了法案,十名執法重劍甲士兩側一站,御史丞便宣讀了勘驗士子的御史大夫令。令雲:“諸生奉詔為官士,當考校才具,量才錄用,虛妄不實者依法處置之。”而後御史丞淡淡宣佈,先行勘驗方士術士之才具。戰國之世誰都清楚,秦法“不兼方”。也就是說,不容納方士術士,禁止方士術士。然皇帝詔書大召方士術士,分明便是法令改了,方士術士們也才敢紛紛冒將出來。今日一聞勘驗之說,方士術士們儘管心下忐忑,也還是驚喜萬分地接受了。誰能說,這不是皇帝在選傳說中的求仙聖使?
“方士許勝。”御史丞看著簡冊唸了一個名字。
“方外之人許勝,參見大人。”一個老方士神閒氣定地離座站起。
“先生何能?”
“老夫遍識天下百草藥石,一應暗疾,不問可知。”
“好。先生請看,此乃何物?”御史丞從案旁竹筐中拔出了一叢綠草黃花。
老方士接過這叢花草反覆端詳,已經是滿頭汗水無以張口,突然憤憤道:“此草腥臊惡臭,絕非人藥之物。”
“座中可有農家之士?”御史丞高聲發問。
“在下便是。”一個端正的布衣後生站了出來。
“敢問足下,此草何物?”
農家布衣之士尚在五步之外,一拱手便答:“回大人,此乃野苦菜,生於麥田雜草之中。大人剛剛從青泥拔出,故有泥腥之臭。”一言落點,坐席中一片鬨笑。
“敢問先生,此物可在百草之中?”
“大人戲謔過甚也!”老方士滿臉漲紅。
“再問先生,老夫有何暗疾?”御史丞渾然不計老方士情急羞惱。
“大人……大體,陽事不舉……”老方士艱難地吭哧著。
“陽事不舉?好眼力。多久了?”
“大,大體三五年。”
“啊,人言方士專一看陽事,果然不差。”御史丞揶揄一句,突然回頭問,“你等且說,老夫幼子多大?”
“剛過滿月之喜!”重劍甲士們異口同聲。
“就是說,十一個月之前,老夫還舉得?”
“大,大人……戲謔過甚……”
“方術不驗,才具虛妄。斬,立決。”御史丞那絲似笑非笑的紋路倏地沒了。
“大大大大人,這這這……”
老方士上牙打著下牙一句話沒說得囫圇,便被兩名黑鐵塔般的重劍甲士轟然架起拖了出去。片刻之間,場外一聲慘嚎。方士術士們人人變色。如此這般的勘驗方術士之法,便是後來被博士們大肆攻訐,並被司馬遷寫入《史記》的一樁所謂暴行:“秦法:不得兼方。不驗,輒死。”如此旬日之後,方士術士們再無一人敢說自己如何神乎其神了,人人都是一句話:“在下無能,不敢期冀錄用,乞放在下回歸山野。”再考校占星、佔氣、占候、堪輿等陰陽家諸流派士子,也都無一人敢說自家通曉天機了。御史丞見此等尋常神氣活現,動輒以仙人或上天代言人自居的術士們大見畏縮,連囫圇話也說不來了,只知諾諾連聲,不勝其煩,遂下令道:“法家墨家兵家農家醫家等非儒家之士,不須考校,等候任職便是。儒家之士太多,旬日之後,老夫與奉常大人請得幾位學問之士再來查驗。”說罷便告散場了。整個博士學宮如逢大赦,頓時癱倒了一大片。
在博士官士們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有兩個人物開始了秘密謀劃。
這兩個人物不大,效用卻非同小可。他們直接引發了一場千古鐵血大案,堪稱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