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壤,得一路而有生計。是故,自來有愚公移山而求一路之說。天下百業,城邑鄉野,得道路聯結而通連周流。是故,自來有借道通商借道滅國之事。今秦一天下,河渠道路自該整治,此陛下之明也。然則,老臣敢問陛下之志:天下渠路,欲一體謀劃乎?欲零打碎敲乎?”
“何謂一體謀劃?何謂零打碎敲?”嬴政有些不悅。
“一體謀劃者,以天下道路河渠結網通連為宗旨,縝密勘查,先統出圖樣,而後再行施工也。零打碎敲者,目下之法也:陛下派兩員大將,老臣指劃一番,通連幾條舊道。疏通幾條舊渠而已。”
“老令明察!”嬴政立即醒悟到其中差別,對鄭國非議自己全不在意,“政不明者,如何方能渠路一體謀劃?敢請老令拆解。”
“河渠道路之關聯,自三代以來,經兩大轉折。”鄭國的探水鐵尺指上了地圖,“三代井田制之時,渠路合一,路隨渠走,這便是阡陌之制。春秋中期之前,天下只有先鎬京、後洛陽,京畿一條王道不涉河渠而直通河外。諺雲周道如矢,此之謂也。而其餘道路,皆與田疇溝洫同一,只在封閉的田疇內相通,而不通外界。既佔耕田,又不實用。商君變法所以要開阡陌,便是要破除渠路合一之封閉,為民眾生計另開新路。自此以後,也因商旅大起戰事多發,專門道路之需求日漸迫切,天下道路方才脫開河渠,真正成為以通行車馬人眾為宗旨的路。各國皆脫開原有河渠,紛紛修築大道。就施工而言,道路修築與河渠水事也分成了兩家:道路屬邦司空管轄,河渠屬大田令管轄。施工兩分,治業之術也自成兩家。由此,渠路真正兩分了。然則,由於列國分治所限,戰國道路河渠雖已多開,然卻有很大缺陷。”
“缺陷何在?”嬴政有些急。
“一則渠路衝突甚多,二則各自斷裂。總歸是,不成通連之網。”
“老令是說,要支幹搭配,渠路互通,使天下渠路結成四通八達之網?”
“陛下天賦洞察,老臣感佩!”
“好!正要如此大成互通!”
“然則,如此互通成網,至少須得十年之期。”
“十年?”嬴政一皺眉立即轉而笑道,“長了些,可也沒辦法。”
王賁突然插話道:“老令勘查成圖,大約得幾許時日?”
“若說勘察地理,老夫可說成算在胸,唯須查勘幾處難點而已。”鄭國思忖著不慌不忙道,“成圖之難,在於互通成網之總構想。老夫愚鈍:快,也得一年之期。”
“成圖之後,快慢是否在施工?”王賁顧不得鄭國的揶揄,直戳戳一問。
“是。然也得依著築路開渠之法,不能修成廢路廢渠。”
“自當如此。”王賁一笑,轉身一拱手高聲道,“臣啟陛下,老令圖樣但成,臣必全力以赴,不使耽擱!”
“臣亦如此!”馬興立即跟上了自己的老主將。
“莫急莫急,當心吃老令罵。”皇帝搖手製止了兩位急吼吼的大將。
“陛下之意。老臣倒是迂腐了?”鄭國呵呵笑了,“該快者也得快,老臣也不會總給千里馬勒韁。一年之內,兩位盡有一件大事可做。”
“願闖將令!”王賁馬興赳赳齊聲。
鄭國不禁大笑起來:“好!老夫也法令一回:決通川防,疏通淤塞漕渠,此兩事無涉通連,大可先期開工也。”
君臣四人一陣大笑平息,皇帝道:“老令勘察之事,王賁選出一千精銳騎士護衛,朕再配一輛駟馬快車、兩名太醫,務使勘察順暢。”
“是!臣再派出將軍王陵,統領行軍護衛事!”王賁極是利落。
“陛下,工程勘察而已,鋪排太大了……”
“老令差矣!”皇帝搖了搖手,“天下初定,六國老世族已經有蠢動跡象。頓弱報說,六國都城各有抗拒遷徙之預謀,一些老世族已經圖謀遠遁。當此之時,若有人慾圖壞我大事,安知不會對老令心懷叵測?如此處置非有意鋪排,不得已也。”
“如此,老臣……”鄭國想說,可終於沒有開口。
三日之後,鄭國帶著三十名工師,乘著皇帝特賜的四馬青銅車,在王陵所率一千精銳飛騎護衛下隆隆東去了。王賁與馬興立即齊頭並進:王賁領決通川防,馬興領舊漕渠疏浚。由於兩事均不涉水路勘察等新渠路開通,故兩人商議後以戰事籌劃,採取了統籌之法:以郡縣為本,凡受益之郡縣,以郡丞親率民力施工;王賁馬興各向每郡派出兩名水工,各率一千軍士,督導查驗兩方工程,均以一年為限,務須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