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匈奴外患,能許你大肆折騰一件並不如何急迫的事端?然則,這件事若擱置不提,扶蘇也是無論如何不能容忍的。大禍已經顯出端倪,不覺察則已,既已覺察,如何能無聲無息?聽任民田流失,分明便是聽任農人變為奴隸,流失的又豈止是民眾耕田,流失的分明是民心根基,是帝國河山!如此大事,身為皇長子的自己能畏難不言麼?不,那不是扶蘇!
“先生所言,皆在道理。然則,還是要有所為。”扶蘇終於說話了。
“公子但有決斷,張蒼萬死不辭!”
“第一步,先令天下黔首自實出。可否?”
“好方略!”張蒼驚喜拍掌道,“試探虛實深淺,定然舉朝贊同!”
“第二步,深入郡縣暗查,清楚兼併真相。”
“這二步也可行!”
“第三步,會同廷尉府密商根除兼併之新田法,相機推行。”
“只要不牽動大局,暗中綢繆,在下以為皆可!”
“好!”扶蘇拍案,“說做便做,先擬黔首自實田奏章。”
暮色降臨之時,奏章已經擬好了。匆匆用罷晚湯,扶蘇驅車先去了丞相府。李斯一聽要民戶自報田產,一時大覺新奇,未嘗多想便是一番讚歎,說扶蘇可以立即上奏皇帝實施。扶蘇對丞相深表謝意。說這是丞相舉薦張蒼的功效,扶蘇納言而已。片時說完,扶蘇立即告辭丞相府,驅車又進了皇城,嬴政皇帝第一次聽兒子稟報政事處置,又饒有興致地看了奏章,對扶蘇的主張很表讚賞。嬴政皇帝說,令天下黔首自報田畝,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創舉,理政能出新,便是興盛氣象,好!明日頒行這道詔書。
扶蘇也沒有再就查田事做更多陳述,轉而就錢幣改制申明瞭方略:幣分兩等,以金幣為上幣,以“溢”為名;錢奉秦半兩為國錢,形制不變。嬴政皇帝看了看扶蘇特意寫在竹簡上的“溢”字,笑問:“何以不用金之鎰,卻要用這個水之溢?”扶蘇答道:“幣制之議,丞相原本已有預定方略,用的便是這個水之溢。”扶蘇提起案頭大筆,又寫下了一個“鎰”字說,“據兒臣副手張蒼所說,這個水之溢是奉常胡毋敬特意進言丞相定名的,棄金改水,意在合秦之水德國運。”嬴政皇帝大笑道:“啊呀呀,竟然有此一端,我卻忘了。”扶蘇笑道:“戰國金幣重量,多從周室,一斤黃金為一金;秦之金幣,重量略微加大,一溢二十兩。”嬴政皇帝笑道:“好好好,你儘可放手做事,只多多與丞相會商便了。”
扶蘇回到府邸,已經是三更時分了。
張蒼還等候在書房。扶蘇說了拜會丞相與晉見父皇的情由,張蒼很是高興了一陣。張蒼說:“只要各郡縣數字一上來,水深水淺便告清楚,其時相機行事不難。”扶蘇卻坐在案前良久默然,突兀嘆息一聲道:“父皇體魄更見艱難矣!”一句話教張蒼瞠目結舌,大覺莫測深淺,只有大瞪眼看著扶蘇不說話。然張蒼畢竟明銳過人,思忖片刻小心翼翼道:“公子是說,此事,不宜遲延?”扶蘇長吁了一聲,緩慢沉重地道:“此事之大,非父皇威權,不足以掀開黑幕。”張蒼老老實實一句道:“公子所言,臣以為是。”扶蘇奮然拍案道:“大政創制,各方都在轟轟然前推,可誰都沒看到這口隱藏在茅草中的陷阱!你我分明看到了,卻連大喊一聲都不能,人何以堪!”張蒼霍然起身,一拱手道:“公子有此心志,張蒼一策可謀。”扶蘇急迫道:“先生但說!”張蒼道:“此事若得根本解決,正道是御史大夫府、治粟內史府、廷尉府聯手。這三家,一府職司糾察百官,一府職司天下農耕,一府職司行法弊案。公子目下所為,改制之非常情形也,預謀可也,不宜久行。臣願先期與三府通聯,為公子大舉伸張疏通行道。只要三府聯手,查勘確實,此事有望成功!”
“若得如此,先生不世之功也!”扶蘇對張蒼深深一躬。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張蒼慨然一句老秦誓言。
一月之後,治粟內史府的密室舉行了一次秘密會商。
當張蒼以田畝改製為名義,將種種兼併跡象透露給三位重臣的時候,張蒼沒有料到,兼併民田之弊端並沒有令三位重臣如何驚訝。幾經周旋,張蒼更清楚了這是人人都知道而人人又都不願在此時揭開的一個公開的秘密。其間原因只有一個:六國初平,天下板蕩未息,世族復辟暗潮洶湧,此時觸及田產兼併牽涉面太大。說到底,是投鼠忌器。雖則如此,三位重臣得知公子扶蘇殷殷之心,還是慨然表示了贊同先期查勘。在廷尉姚賈的動議下,這次會商放在了治粟內史府,理由只有一個:治粟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