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的兩千多年,何其短也!有了如此輝煌的前程,秦人自然倍加奮發,比國君的任何激勵詔書都要有威力。幾千年來,“天”的暗示對於庶民國人是無比神聖的,他們承認服從“受命於天”的大人物,心甘情願的為他們流血拼命,成就他們的大業。別的不說,舜帝的預言就長期支撐了嬴秦部族的浴血奮戰,能說這種國運預言的威力不大麼?春秋戰國以來,多少新老貴族都在奪權中假託“天命”以聚攏人心,老子的“合秦”預言豈非求之不得的天命詔書?既然如此,大父、公父為何都秘而不宣呢?果真是忌諱“洩露天機”之罪麼?天機若果然不可洩露,老子何敢明言?
看來,大父、公父一定還有埋藏很深的想法沒有說出來。嬴駟的沉吟正在這裡,他正襟危坐,謹慎回道:“公父,兒臣對陰陽天命之學素來陌生,不知從何談起。”
“如此說吧。”秦孝公道:“若是神明占卜,說你將為天下霸主,你何以待之?”
嬴駟沒有猶豫,“縱然天命所歸,亦需不懈努力。兒臣當似有若無。”
“好!”秦孝公拍案而起,“公父要的,就是這‘似有若無’。”他在亭中緩緩踱步,字字斟酌,“你大父臨終時對我說,他其所以沒有將這個預言早日告我,就是怕我恃天命而驕,反倒自絕於天命。駟兒啊,要知道,一個君主,沉溺於天象、占卜、童謠、讖語之類,非但荒唐,而且喪志。往遠說,三皇五帝可算天命所歸了。但是,舜帝卻囚禁了堯帝而當權,大禹則囚禁了舜帝而當權,天命何在?往近說,周室天子哪一代不是聰慧英武?偏偏卻痴信天命,在大爭之世龜縮自保,而今只留下了洛陽成周三四百里,何其悽慘!如此天命,有勝於無。再往近說,楚宣王痴信星象,竟因彗星徑天而亂了陣腳,用土地城池收買魏國齊國,要滅我秦國。最後呢,丟了城池,窮了國家,還沒有結成滅秦同盟。你要牢牢記住,天命星象從來不會垂憐弱者,它永遠都只是強者的光環!”
“公父之言,鞭辟入裡,兒臣永生銘記。”
“嬴駟,秦國縱然可一統天下,也要一步一步一代一代的去苦做,去奮爭。萬不可亂了心志,走入歧途啊。”秦孝公語重心長。
“公父,秦國正道,乃堅持公父與商君創立的法制,而不是坐待天命所歸。兒臣深知,沒有新法,就沒有強秦,沒有新法,就沒有庶民國人的真誠擁戴。秦國前途縱有千難萬險,兒臣亦無所畏懼。”嬴駟慷慨激昂。
“好。”秦孝公拍拍兒子的肩膀,欣然而又親切,“駟兒,你長成了。有此等精堅心志,公父也就不多說了。走吧,我們去看太后和姑姑。”
“太后、姑姑也來了?”嬴駟感到驚訝,卻又立即顯出高興的樣子。
老太后住在這裡已經幾個月了。她對富麗堂皇的咸陽宮一點兒也不喜歡,倒是對雍城、櫟陽多有留戀,時常唸叨。秦孝公突然病倒,老太后竟莫名其妙的說咸陽宮“空陰”太重,要兒子和她一起搬到櫟陽去養病。秦孝公知道母親老了,喜歡那種抬腳可見的小城堡小庭院。與玄奇大婚後,秦孝公就有意陪母親到終南山遊了一趟,老太后見到秦獻公為老子書院立的石坊,竟睹物思情,便要在這裡住下來。孝公其實正是此意,便將太后寢宮的僕從物事幾乎全部搬了過來,讓老太后在這田園書院裡安度暮年。老太后選了上善池邊的一座空閒小院落,便在這裡悠然的住了下來。瑩玉康復後正想去崤山一趟,親自見見白雪,回來後再去終南山陪母親。正在此時,卻接到秦孝公派黑伯送來的一條密簡,便將兩件事顛倒了順序,先到了終南山來陪母親了。
秦孝公和嬴駟到來時,瑩玉正給老太后彈奏秦箏。這箏與琴相似,卻比琴長大粗獷,是秦人的獨創樂器,天下呼之為“秦箏”。這時的秦箏只有八根弦,儘管比後來的秦箏少了兩弦 ,但還是比琴音域廣闊,彈奏起來深沉曠遠蒼涼激越,秦人莫不喜愛有加。瑩玉奏的是《秦風·蒹葭》,這是一首在秦地廣為流傳百餘年的情歌,瑩玉邊奏邊唱,老太后微閉雙目深深沉浸在對往昔年華的追憶中。
秦孝公停下腳步,凝神傾聽,覺得深沉遼遠的箏音中隱隱有一絲憂鬱凝滯,使這首美麗的情歌顯得有幾分憂傷,不禁若有所思。箏音一落,秦孝公便拍掌笑道:“好啊,彈得好,唱得也好。”嬴駟連忙上前給老太后和姑姑行禮。老太后高興得拉著孫兒說長道短。瑩玉便吩咐侍女置座上茶,親自扶大哥坐在鋪著棉墊兒的石墩上。
時當正午,山窪谷地向陽無風,小院子暖和得沒有一點兒寒冬蕭瑟之氣。瑩玉吩咐上飯,長大石案頓時擺上了一片野味山菜和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