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后眉頭一挑:“此事刻不容緩,不容細細計議,我便拿主意了:立即大開四門,歡送山東商賈出秦。丞相府與咸陽令多派吏員徵發咸陽牛車,進入尚商坊,無償為商賈裝載運貨。咸陽國人做商賈勞役,一律不受金錢。商賈所留府邸,一律由官府看管,商賈但歸,立即歸還。其餘事宜,循著這個章法便是。”
“太后婦人之仁也!”魏冄大急,“只怕六國商人要捲起錢財溜之大吉了!”
涇陽君卻是慨然響應:“太后之言振聾發聵,嬴顯以為可行!”
“好!這是長遠大計。”秦昭王也恍然醒悟。
“一句話:留人要留心!”宣太后重重的補了一句。
“也是一法。”魏冄素來果敢利落,“左右是要留人,走!立即分派做事!”大手一揮,便與涇陽君風一般去了。
大約兩三個時辰之間,咸陽竟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咸陽令的官印大告示張掛四門,有吏員在告示下反覆宣講:“大秦開商路,來去自便!國人得為外邦商賈多方便利,趁火打劫者、渾水摸魚者,當即治罪!”與此同時,官府吏員帶領的大隊牛車進入尚商坊,山東商賈只要報個數目,便立即如數領到牛車,商賈若無人駕車,則官府派出僕役駕車,申明無論多遠一律送到;如不放心秦人駕車,商賈便可自駕,官府奉送牛車。所有的商賈府邸、店鋪、酒肆,都由官府吏員與商賈兩廂清點登入,官府立即封閉並派兵看管,申明商賈但歸立即歸還!不到兩個時辰,混亂鼎沸如臨大劫難的尚商坊便井然有序了。
世間事也忒是怪,如此一來,山東商賈們倒是躊躇難決了。秦國已經是天下最大最穩定的市場,秦人重農戰,但對山東商賈卻是秋毫無犯,誠實交易,言不二價,更無賒欠賴帳,官府購物更是利落,只要你貨好,便不講價錢,鹽鐵兵器等大宗買賣尤其如此。山東商賈們當初蜂擁入秦,圖的便是這天下最大利市,如今要打仗,便要席捲而去,本來就是人人心疼,只怕秦國趁勢劫掠,才忍痛割愛罷了。如今,秦國官府竟是不攔不擋,還提供方便,擔保你留下的府邸店鋪原物奉還!想想山東六國,也不是沒有過商賈逃亡風潮,可有一國有這等做派?這等氣量?思忖之下,竟有大半商賈立即便不走了。尤其是周、宋、薛、衛、中山等中小邦國的商賈們以及草原胡商,本國與秦國素無恩怨,本來就不想走,一看秦國官府作為,立馬便卸車下貨。更有心感秦人厚道者,竟是立即重新開張,縱無買賣,也給秦人一個面子了。六國商賈卻是不同,本國要與秦國交戰,那些由官府權臣出資的商家便堅信秦國必亡,自然還是走了。真正的六國私商,除了一些與本國官府過從甚密,對秦國素有成見,又對秦國強橫暴政深懷怨懟的愛國義商,譬如楚國猗頓家族,自然是要走的了。除此之外,純粹的商賈倒是十有八九都留了下來。
一場商賈逃亡風潮,雖然在一夜之間神奇地平息了,但恐慌卻並沒有真正過去。毋寧說,秦國朝野的不安,恰恰是從這時才剛剛開始。
各縣縣令飛馬報來了民眾的騷動:埋藏糧食,堅壁財貨,已經成為風潮;河西高原靠近魏國趙國邊界的民眾,已經開始絡繹不絕的逃向關中;山東六國來的墾荒新移民最是恐懼,早已惶惶不安的向深山老林逃兵禍了;關中的老秦人雖然沒有大的騷動,卻也是紛紛請戰,各大家族的族長族老們不斷到縣府打問戰事,與已往戰事前的激昂請戰相比,竟是忡忡憂心。最震動朝野的,是郿縣與下邽赫赫有名的老秦騎士部族——孟西白三族 已經舉族成兵,連老翁女人孩童也在競相準備各種各樣的木棍鐵器,準備血戰六國!一片恐慌,一片騷動,一片慘烈,這在秦國是前所未有的,即或在秦獻公時魏軍進逼華山,老秦人也沒有過如此震撼。
魏冄接報,立即與宣太后商議,以秦昭王名義釋出了《告秦國朝野詔書》,歷數秦國戰勝兵威與國府全力一戰的強硬決心,末了詔告朝野:“本王與丞相將親統大軍迎戰,必能一戰大敗六國烏合之眾!國人儘可各安其業,無須私組兵卒,無得惶恐出逃,但有散播流言,亂我民心者,決以律法治罪!”這份詔書快馬兼程送往各縣,縣令縣吏立即全數出動,到山野村莊宣讀詔書,安定人心。
旬日之內,秦國民眾大體安定了下來。知兵者卻又立即紛紛上書舉薦統兵大將,對詔書中提到的“本王與丞相將親統大軍迎戰”,竟是不置可否。老秦人久經大戰,幾乎每個家族都有成百上千人曾經戰死,對打仗再清楚不過,知道那是國君安定人心而已,一個不到二十歲剛剛即位兩年且從來沒打過仗的秦王,誰能指望他親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