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踏勘了三日,回來又連夜在一方大木板畫了一副“上黨山川圖”,對上黨情勢便有了自己獨有的見識。此刻聽完廉頗部署,趙括便是大不以為然。雖說廉頗是上將軍百戰之身,論王命論情理論資望,廉頗都是當然統帥,自己理當敬重。然則趙括稟性,從來都是激情勃發,有見識便說,連在趙王面前都是不遮不掩,況乎行轅之兵家大計?更有要緊處,便是趙括不說,趙軍部署便成定局,戰事成敗自是比敬重之情更根本,何能忍之?
“抬上圖來!”趙括轉身吩咐一聲,立即有兩名司馬將軍榻大小的一張木板圖立在了廉頗的大案前。廉頗尚在疑惑,把不定究竟要不要制止這個二路主將,便見趙括指點著木板大圖當先便是一句斷語,“老將軍之部署大謬也!”只此一句,便是滿帳愕然!
“馬服子但有高見,說便是了。”老廉頗卻是平平淡淡。
趙括目光閃閃,便激昂地說了開來:“審時度勢,秦攻上黨必將引來天下公憤,六國合縱便在朝夕之間!秦國有軍十萬,我有大軍二十萬,倍敵而出此畏縮守勢,令人汗顏也!《孫子》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今我大軍雲集,兵精糧足,老將軍不思猛攻之分割之,而一味退守,竟以三道防線龜縮我二十萬精兵;戰不言攻而只言守,最終必將師老兵疲而致敗局也!”
“馬服子之見,卻是如何部署了?”老廉頗溝壑縱橫的黑臉已經沉了下來。
“丹水河谷地形寬闊,我當以至少十萬大軍在此與秦軍正面決戰!再分兩路鐵騎各五萬,西路出沁水,東路出白陘,兩側夾攻河內秦軍!如此三面夾擊,一戰必勝,焉有秦軍猖獗之勢!”趙括說得斬釘截鐵。
“老夫敢問:趙軍與何軍為敵?”
“便是秦軍,何能畏敵如虎也?”趙括揶揄地笑了。
一大將憤然高聲道:“上將軍以勇氣聞於諸侯,何能畏敵如虎?馬服子有失刻薄!”
“就事論事,目下部署便是畏敵如虎!”趙括又是揶揄地一笑,“如此戰法,只怕老將軍要以退守聞於諸侯了。”
廉頗向側目怒視的大將們擺了擺手,冷冷地看著趙括道:“攻守皆為戰,最終唯求一勝。馬服子以為然否?”
“要害處在於:如此退守便是求敗!何言求勝?”趙括立即頂上。
“馬服子聽老夫一言。”廉頗沉重緩慢地走出了帥案,“就實而論,秦軍之精銳善戰強於趙軍,秦之國力亦強於趙國。惟其如此,秦軍挾百戰百勝之軍威遠途來攻,無疑力求速戰速勝。但得曠日持久,秦軍糧草輜重便要大費周折,自然對我有利。此其一也。其二,更有武安君白起統帥秦軍。白起何許人也,無須老夫細說。若開出河內以攻對攻,老夫自忖不是白起對手。便是放眼天下,只怕老樂毅也未必是對手。對陣不料將,唯以兵法評判高下,老夫卻不敢苟同。”
“老將軍大謬也!”趙括又是一句指斥,“白起根本沒有統兵,老將軍便被嚇倒,何其滑稽也!天下可有如此以勇氣聞於諸侯者?”
“白起雖未統兵,然只要是秦軍,老夫便當是白起統兵!非如此不能戰勝也!”老廉頗忍無可忍,竟是聲色俱厲。
趙括卻是毫無懼色:“老將軍只說,進攻之法何以無勝?退守之法何以有勝?否則便是混沌打仗,趙括便是不服!”
老廉頗臉色鐵青:“老夫為將,只知目下猛攻恰是投敵所好!唯深溝高壘而敵無可奈何!”說罷拿起帥案令旗一劈,“諸將各歸本營,明日依將令開赴防區!”令旗當的插進銅壺,便徑自大步去了。趙括大是尷尬,狠狠瞪了廉頗一眼,也徑自去了。
見兩員主將起了爭端,國尉許歷大是憂心。當晚正要去勸說趙括顧全大局,毋得與上將軍公然爭執,卻不料趙括派來的司馬已經飛馬到了帳外,請許歷前去商談軍機。許歷笑問都有何人?司馬便說出了七八個當年趙奢的老部將名字。許歷頓時警覺,臉色一沉便道:“老夫不能前去。你只對少將軍說,此舉大是不妥。”司馬一去,許歷立即修書密封,派一名幹員晝夜兼程送往邯鄲。
平原君接到許歷急報,便是大皺眉頭,念及趙括與趙王有總角之交併深得趙王器重,便立即進宮稟報。孝成王看罷許歷密書,不禁笑道:“這個馬服子,說不下老將軍便挖牆腳,成何體統也。”平原君道:“老臣之見:趙秦首次大戰,當謹慎為上;老將軍三線佈防深溝高壘,原是穩妥之舉。”孝成王思忖一陣道:“王叔通得戰陣,所謀自是不差。那便讓馬服子回邯鄲便了。只是……”平原君立即接道:“老臣親赴上黨!”孝成王高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