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吧,怕這個生猛人物將來反倒成為齊國的後患;不承認子之吧,似乎又沒有理由,他是燕王冊封的攝政相國,一切都是“代燕王行事”,又如何拒絕?於是,這封國書便自然的要蘇秦這個邦交大師來起草了。
雖然還牽掛著寢室中的燕姬,但蘇秦畢竟很有定力,一旦在書案前坐定,片刻間也便擬就了這封國書:
大燕相國子之:齊燕結好,實屬我願。然燕易王在位時,齊國與燕國已經
訂立友邦盟約。多年以來,兩國罷兵,邊境安寧,重新訂立,反示天下以兩國
嫌隙。田闢疆之意,原盟可矣,無須添一蛇足。 齊王九年冬。
寫罷斟酌一番,蘇秦覺得這是目下能夠做到的最好轉圜——既能穩住子之,又不公然承認子之的“王權”,尚算滿意。看著羊皮紙上的墨跡晾乾,蘇秦便喚來值夜書吏拿去謄抄刻簡,天一亮便送進王宮。
書吏走後,蘇秦立即起身走進寢室,見燕姬依然在燈下昏睡,不禁仔細打量起她的傷口:額頭白布雖然滲出了一片血跡,但周圍鬢髮之際依舊是那樣光潔,並沒有青腫,傷勢當不是很重,可能不會是刀劍之傷,而很可能是擦破的皮肉之傷;左胳膊包紮的白布,隆起了一個大包,滲出的漬印似乎也沒有血色,而是淡淡的黃色,這個傷口很可能是刀劍創傷,並且已經腫脹化膿了;右邊膝蓋包紮的白布裡,卻襯著一層厚厚的棉絮,棉絮外是固定的兩個夾板,看來這裡是骨傷了;兩隻腳則套在寬鬆碩大的厚棉靴裡,太醫還給腳下專門擺了一個小小的燎爐,爐中木炭火不猛不弱,腳邊正是一片溫熱。
再看寢室,蘇秦發現竟然有六個大燎爐在牆邊圍成了一圈,木炭火燒得紅亮亮的,卻竟然沒有一點兒嗆人的氣息,只是暖烘烘的一片乾爽。看來太醫、荊燕與兩名侍女真是費了一番心思,也可以想見,燕姬的所有傷口與身體,都與凍傷有關!
一番打量,蘇秦不禁感慨中來,跪坐在燕姬身邊默默流淚。一陣傷感,便輕輕抱起燕姬的雙腳,脫去那雙碩大的棉靴,將那雙光腳放進了自己胸前。立刻,一股森森冰冷流遍了他的全身,彷彿胸前貼上了一塊大冰!蘇秦一個激靈,卻更加緊緊的偎住了那雙冰冷青紅的赤腳。蘇秦曾經在冰天雪地的茅屋裡度過了三個寒冬,可也從來沒有凍傷到如此程度。一個生於長於天子王城,身為一國王后的燕姬,凍傷若此竟然還能找到臨淄,期間所受的驚險坎坷定然是難以想象的。
茫茫大雪之中,天漸漸亮了,蘇秦緊緊抱著燕姬一雙冰冷的赤腳,竟昏昏睡去了。
直到荊燕領著太醫走進了寢室,蘇秦還沒有醒來。白髮蒼蒼的老太醫看著抱足而眠的丞相蘇秦,一雙老眼竟是溼潤了。老人對荊燕搖搖手,輕步到了外廳低聲道:“吩咐廚下,燉一鼎麋鹿湯。那女子至寒,丞相要熱補。”荊燕匆匆去了。老太醫坐在外廳卻兀自唏噓不已。蘇秦醒了過來,聽見外廳人聲,便將燕姬雙腳套上棉靴,自己整好衣服走了出來,見是太醫,蘇秦忙問燕姬傷勢究竟如何?
老太醫唏噓道:“此女不打緊,只是復原慢一些罷了,後來,至多是腿腳有些不靈便了。”蘇秦急迫道:“腿腳不靈便?是凍傷?還是骨傷刀傷?”老太醫道:“骨傷刀傷好治,這寒氣入骨日久,只怕難以驅趕淨盡。”蘇秦愣怔一陣道:“醫家驅寒之法甚多,前輩當真沒有辦法?”老太醫沉吟良久,嘆息一聲道:“辦法倒是有一個,只是常人難為也。”蘇秦忙道:“前輩只說,是何良方?”老太醫道:“老朽遼東人氏,遼東獵戶遇凍僵之親人,便以赤身熱體偎之三日三夜,可驅趕凍傷者體內積寒。然則,此法對熱身者為害過甚,至寒必傷其身,熱補雖能稍減,卻不能除根,常致虛癆之症,常人何能為之?”
蘇秦心中明白,也不多說,只看著老太醫給燕姬診脈開方查驗傷口。末了,老太醫說三日後再來換藥,便唏噓著走了。老太醫一走,蘇秦便吃了荊燕拿來的那鼎麋鹿燉,身上頓時熱汗津津。蘇秦看看荊燕笑道:“兄弟,幫大哥一個忙,在書房守得三日,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荊燕嘆息了一聲點點頭:“荊燕知道大哥心思,只是每日一鼎麋鹿燉,卻是要吃的了。”蘇秦點頭道:“好,便依兄弟了。”
荊燕便立即辦事,先請來掌書,將外廳公事器具照舊搬入書房,又與掌書秘密商議了片刻,便去找到孟嘗君幫忙。孟嘗君慨然道:“武信君生平多難,此事該當的。我擋住王宮不緊急召見。其餘公務,你與掌書先攔下便了。”荊燕心中底定,回到府中便守在大門廊下,凡求見官員,便一律婉言擋回。掌書則坐鎮書房,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