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才華,竟顯得那樣蒼白無力。蘇秦清醒的知道,要扭轉這種亂局,只有投身其中,擁有自己的力量——土地、民眾、財貨與軍隊,必須象屈原象櫟陽公主那樣,敢於以武力相向!雖則答案如此簡單,可蘇秦最終還是認為自己做不到,即或讓歲月倒退回去重來一遍,自己也還是如今的自己,也許是天意,也許是命數,也許是秉性,總是他無法接受實力碰撞中的那些齷齪,無法讓自己屈從於血腥交易之中,無法讓自己的靈魂依附於一種強大的黑暗。從這個意義上說,蘇代比他強。蘇代敢於跳進漩渦,敢於從實際利害決斷自己何去何從,敢於為自己爭取實力根基,而不是象他那樣,將名士風骨永遠看做第一位的人生準則。強求蘇代如蘇秦,豈非與強求蘇秦如蘇代一般荒謬?
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蘇秦到浴房澆了一通冷水,擦乾身子換上了乾爽的夾衣,頓時覺得輕鬆愜意,一直壓在心頭的憂鬱煩亂竟煙雲般的消散了。他吩咐總管家老關閉府門謝絕見客,便進了書房,直到入夜掌燈,蘇秦還沒有走出書房。
過得一些日子,燕國風平浪靜了,這天清晨,蘇秦親自駕車進了王宮。
姬噲雖然做了燕王,可是卻沒有一個大臣來見他議政,竟是清閒得無所事事。正覺無聊之時,住在燕山別宮的櫟陽公主卻給他派來了兩個侍女,還帶給他一封書簡,簡上只有十二個字——王與太子,勤修劍術,以防不測!姬噲左右無事,便常常跟著這兩個侍女練劍。太子姬平少年心性,劍術興趣極為濃厚,不用姬噲叮囑,便天天來跟兩個女劍士玩劍,有時候還要在月光下玩練,彷彿永遠沒個盡頭。
這天早晨,姬噲正坐在草地上看太子姬平與侍女比劍,老內侍罕見的匆匆走了過來:“稟報我王:武信君蘇秦求見。”姬噲高興的站了起來:“武信君來了?快,請他進來。”說著便向水池邊的茅亭走去:“來人!快上燕山羊湯!”
蘇秦來了,卻是一身布衣散發無冠。姬噲老遠便迎了上去:“哎呀武信君,山人隱士一般了,當真灑脫!”說話間便拉住了蘇秦:“如何老是不來,悶死我了。快來坐了,這是專門為你上的羊湯,先喝了暖和暖和!”蘇秦笑著一躬:“謝過燕王。”也沒有推辭,便喝了一鼎濃濃白亮的燕山羊湯,額頭上頓時滲出了一片細汗。燕王嘆息一聲道:“武信君啊,這國王當著實在寡淡啊。”蘇秦悠然一笑:“上天衡平也,既握天下公器,便要捨棄自由之身,若要率性而為,便不能握天下公器,難得兩全了。”
“還是武信君好啊,永遠都是遊遍天下的快意生涯。”
“臣啟我王:蘇秦正是來辭行的。”
“辭行?”燕王姬噲驚訝了:“武信君要拋下燕國不管了?”
“非也,臣離開燕國,恰恰是為了燕國之長遠大計。”
“武信君此話怎講?”
蘇秦壓低了聲音:“兩三年內,燕國必有不測風雲。蘇秦欲為燕國謀求一個可靠盟邦,必要時輔助燕國消弭內患。燕國情勢,木已成舟,無力自救。若無外力,燕國只怕要社稷變色了。”姬噲沉默良久,竟是一聲長長的嘆息:“社稷興亡,天意原是難測啊。武信君克盡人事,姬氏王族當銘刻在心,縱然無果,也無須上心。燕國自周武王始封諸侯,一脈相傳六百餘年,也知足了。有人要燕國,便給他又何妨?這寡淡國王,姬噲也做夠了……”
“我王差矣。”蘇秦正色道:“王者,公器也,公器失位則國家禍亂,庶民塗炭。一己之物可讓可贈,天下公器卻不可隨心取予。蘇秦之心,我王當三思明察。”
姬噲又一陣沉默,起身深深一躬:“武信君忠信謀國,姬噲先行謝過了。”
蘇秦連忙扶住了燕王,低聲說了一陣,燕王頻頻點頭。
半月之後,齊國孟嘗君來到燕國,交涉燕齊邊境的漁獵爭端。子之與孟嘗君兩相厭惡,便破例的將這件棘手事兒推給了燕王決斷。燕王姬噲便順理成章的交給蘇秦全權處置,磋商了幾日,蘇秦便以特使之身與孟嘗君到齊國交涉去了。
一出薊城,孟嘗君便告訴蘇秦一個驚人的訊息:張儀磨下了齊王,齊王決意與秦國修好結盟,竟然接受了秦國“邀請”——派孟嘗君到秦國去做客卿!
蘇秦心中一沉,臉上卻笑道:“孟嘗君做強秦貴客,可喜可賀了。”
“什麼貴客?齊王拿我做人質罷了,武信君當真不明麼?”孟嘗君一臉的苦笑。
蘇秦笑道:“看來,這次又要在齊國與張儀周旋了。”
“齊國不是楚國,孟嘗君不是春申君,張儀不會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