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事體回頭再說,目下立即趕到櫟陽府,憑兵符與王軾一起率領鐵騎兵車,在櫟陽西門列成陣勢等候,不許與民眾衝突。”
“遵命!”車英飛身上馬,馳向櫟陽官署。
國事廳內,嬴虔看到院中有一隊公室禁軍甲士,心中一怔,似乎不經意的走到後窗向外端詳,卻見樹影裡影影綽綽全是禁軍甲士,心下不禁怒氣頓生,冷笑道:“看來,衛鞅將我等拘禁起來了。”
公孫賈一直處在驚恐不安之中。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這場突如其來的災禍大是神秘難測。太子如何象瘋子一樣不可理喻?素負盛名的農耕望族白氏一族,如何竟能明目張膽的用沙石充糧?太不可思議了!事情一出,他就認定衛鞅要拿他做替罪羊,因為他是太子傅,如何能逃脫干係?如今見嬴虔一說,不禁臉色大變,“左傅啊,這,這如何是好?衛鞅可是六親不認哪。”
太子也盯著伯父,嘴唇顫抖著,“公父,公父,如何不回來?”
嬴虔低聲喝道:“慌甚!公父不在櫟陽,才有你的小命。公父若在,你就是劍下之鬼。知道麼?衛鞅不會動你的。”
“哪哪哪,動誰?”太子上牙打著下牙。
“還能有誰?”嬴虔冷笑,“公孫賈,準備丟官吧。”
公孫賈搖頭哭喪著臉,“不,不會……”
“難道,你還指望升官不成?”嬴虔的眼神充滿厭惡。
“不不不,左,左傅,我是說,衛鞅肯定要殺我們!”公孫賈幾乎要哭出來。
嬴虔哈哈大笑,“鳥!殺就殺,你他孃的,是個怕死鬼?啊哈哈哈……”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衛鞅匆匆走進。嬴虔大笑嘎然而止,冷冷道:“左庶長大人,我等已經是你的階下囚了。你一個人進來,不怕我殺了你麼?”長劍鏘然出鞘,閃電般刺到衛鞅咽喉!
衛鞅看著頂住咽喉的劍尖,微微笑道:“公子虔,那我們就一起為秦國殉葬吧。”
嬴虔收劍,“你說吧 ,如何處置?”
衛鞅拱手肅然道:“兩位太子傅,太子濫殺,激起民變,秦國面臨治亂安危生死存亡之關頭。衛鞅總領國事,決然依法平息民變。法令如山,兩位罪責難逃。衛鞅得罪了。來人,將嬴虔、公孫賈押赴西門!”
院中禁軍甲士昂昂進入。嬴虔憤然長嘆,擲劍於地,“鳥!來吧。”
景監疾步走來,輕聲道:“太子請隨我來。”便將太子領了出去。
夜色蒼茫。官道上哭聲動地,火把遍野,向櫟陽城西門呼嘯著捲來。
西門外的空地上,一百輛兵車圍出一個巨大的馬蹄形場地,向西一面的官道敞開著。兵車上的甲士持矛背弓高舉火把,兵車外圍是兩千鐵甲騎士,一手火把,一手長矛,惶惶不安的等待著。
火把海洋洶湧而來。當先一排巨大的火把下是幾百名白髮蒼蒼的老人,身前長龍般的白布上,血寫著八個大字——民不畏死交農請命!老人身後,是難以記數的少年和女人,她們拉著長長的挽紼,頓足長哭,哀聲遍野。少年女人身後,是分別用木板抬著三十多具屍體的青壯年,每具屍體上都覆蓋著一片黑布,旁邊是一束用紅繩捆紮的麥穗和一抔裝在陶盆中的黃土。屍體之後,是三位紅衣巫師。他們手中的木劍指向蒼茫夜空,長聲嘶喊著代代相傳的招魂古調,“壯士歸來啊——,戀我禾穀——!魂魄何去啊——,臥我黃土——!”這是老秦人安葬戰死沙場的勇士時招魂專用的詞調,今日孟西白三族巫師竟然用在了無辜死者的身上,竟是分外淒厲壯烈。巫師之後,是浩浩蕩蕩扛著各式農具的男女老幼,他們不斷憤怒的高喊:“官府濫殺,天理何存!”“交農請命,討回公道!”“秦不容民,反出秦國!”
西門外兩千將士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壯烈悽慘的浩大場面,一時間人人悚然動容,竟是鴉雀無聲,只有各種旗幟在風中啪啪抖動。畢竟,士兵們面對的不是戰場敵人,而是手無寸鐵的秦國父老啊。這在老秦國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孟西白三族的從軍子弟極多,而且都是精銳騎士與千夫長一類的低階將領,兩千騎士中就有一兩百孟西白子弟,他們已經激動慌亂得難以自制,竟有幾名騎士猛然倒撞在馬下!鐵騎甲士的陣形頓時騷動起來。
車英大吼一聲,“老秦子弟,忠於國法!亂軍者,殺無赦——!”
鐵甲騎士終於穩定了下來。萬千民眾湧到城門外也停了下來,竟然沒有一個人叫喊,無邊的火把映著無數憤怒的面孔,和對面官軍沉默的對峙著。
車英高聲報號:“左庶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