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來,一個人跌跌撞撞滿身泥水跑進來,“左庶長,左庶長,大事不,不好!”
荊南急忙搶步上前,將來人扶起,卻是太子傅公孫賈。衛鞅已經聞聲而起來到廊下,“太子傅,何事如此狼狽?”
“左庶長,太,太,太子……闖下大禍了!”公孫賈一下子癱在了地上。
“荊南,給太子傅一碗水,靜靜神,慢說。”衛鞅異常鎮靜。
公孫賈大喝幾口,喘息一陣,將經過大略一說,衛鞅心頭一沉,“太子現在何處?”
“不,不知道。反正,不會在太子府……”公孫賈猶自喘息。
衛鞅心念一閃,“荊南,到公子虔府中有請太子,快!”
“不用請。我給你帶來了。”嬴虔拉著太子走進門來,一臉怒氣。
衛鞅神色肅然,“請問太子,白村殺人毀糧,可是實情?”
嬴駟已經清醒,一身泥汙,面色煞白,囁嚅道:“白村沙石充賦……”
“糧賦有假,亦當由官府依法處置?太子豈有私刑國人之權?殺人多少?”
嬴駟低聲道:“不,不清楚。二三十吧……”
衛鞅心頭大震,勃然變色,“可惡!孟西白三族乃老秦根基,剛正尚武,今無端慘遭屠戮,豈能罷休?國人動盪,大局亂矣!”
嬴虔不以為然,揶揄笑道:“左庶長何其慌張?你的渭水決刑,不還殺了孟西白三族幾百口麼?怕他何來?再說也都是秦國子民,若敢亂來,嬴虔在此。”
衛鞅憤然道:“左傅何其大謬也!私刑殺人,豈能與依法刑殺相提並論?秦國若連老秦人也肆意屠戮,無異於自毀根基,談何變法強國?”
衛鞅的嚴厲辭色令嬴虔非常不快,他微微冷笑了一聲,看著衛鞅不說話。
忽聞門外馬蹄聲疾,緊接著一聲高喊:“左庶長——!”隨著喊聲,一個人踉踉蹌蹌跑進來。眾人看時,卻是郿縣新任縣令由之。他帶著哭聲撲地拜倒,“左庶長,大,大事不好。孟西白三族,兩三萬人,來,來櫟陽,交農!白氏揚言,國府不給公道,他們,就,就反出秦國呀!”
由之的稟報不啻一聲驚雷,不獨衛鞅內心震驚,太子、嬴虔和公孫賈也臉色大變。
“交農”是當時農人對官府的最強烈的抗議示威,就是將所有的農具都堆積到官署中,官府不答應所請,便永遠不再耕耘!春秋戰國之世,那個國家若有一次“交農”發生,那就是這個國家的最大恥辱,天下會視這個國家喪失了天心民心,便可以大起盟軍,任意討伐!這比一兩次戰爭的失敗更能動搖國家根本。百年以來的變法歷史上,天下還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交農”,今日秦國的老秦人卻要“交農”,如何能不引起深刻震撼?何況,還不僅僅是“交農”,還要“反出秦國”!這對於素來穩定的秦國腹地老秦人來說,簡直是天崩地裂般的亂象。
頃刻之間,衛鞅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意識到秦國變法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以孟西白三族老秦人的執拗,不真正公平的處置濫殺事件,根本不可能平息他們的怒火,秦國就必然的要出現大動盪,山東六國再一出兵,秦國如何不滅亡?那時,一切都將付之東流。然則,這件事大大棘手處,在於是太子犯法。且不說太子只有十四歲,尚未加冠成年。更重要的,太子是國家儲君,能殺掉太子平息民憤麼?而且,國君目下不在櫟陽,臣下如何能擅自處置太子?那麼,如何舉措才能使怒潮平息呢?
嬴虔見衛鞅沉吟思忖,拔劍憤然道:“左庶長不要怕。嬴虔只要兩千鐵騎守在櫟陽西門,看誰敢反出秦國!”他想衛鞅雖則奇才,然畢竟書生,面對如此洶洶陣勢,必須由他這個身經百戰的公室大臣來支撐局面。如果調兵權力還在自己手中,又何須和衛鞅商議,他早已經領兵在半道攔截了。
猛然,衛鞅微微一笑,“左傅稍安毋躁,請與太子、右傅先行到國事廳休憩片刻,容我調兵妥當後再分頭行事。”
“如此也好。我們走吧。”嬴虔便和六神無主的太子、驚恐不安的公孫賈去了國事廳。
衛鞅面色一沉,向荊南做了個包圍手勢,荊南“咳!”的一聲,疾步而去。衛鞅轉身對匆匆趕來的景監命令,“景監長史,立即下令櫟陽令王軾,調集兩千鐵騎一百輛兵車,在西門外待命。”景監匆匆去了。
又是馬蹄聲疾,車英飛步進門,“左庶長,郿縣民眾洶洶而來,大約還有三十里。披麻戴孝,抬屍交農,情勢緊急!”
衛鞅眼睛一亮,“車英,你來得正好。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