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大軍在濟西全軍覆沒!便在當夜,臨淄城商人開始了秘密大逃亡。惟有田氏部族巋然守定府邸,耐性等待著齊軍最後一戰。三日之後,達子戰死,二十萬大軍作鳥獸散了。然則,更令都城國人震驚的是:齊王連同王族並一班大臣,竟連夜悄悄逃出了臨淄!就在那天夜裡,臨淄終於爆發了逃亡大潮,到天亮時分,臨淄城已經是十室九空了。也就在這天夜裡,田單痛心疾首的斷然下令:全族起程,東去即墨 ! 即墨,與田氏部族有著久遠的淵源。
作為王族支脈,田氏代齊之初,田單祖先便被分封在即墨。那時侯,即墨是齊國東部最大的城堡,也是齊國的東部屏障。說是屏障,主要是預防東夷侵擾。然則到了春秋末期,東夷經過齊桓公發端的幾百年“尊王攘夷”,大體上已經被齊國化成了農耕漁獵的齊國民戶,作為舉族為兵掠奪襲擾平原農耕的東夷,事實上已經星散解體了。正因為如此,齊國東部便也沒有了經常性威脅,即墨的要塞屏障地位也便漸漸淡化了。領即墨封地之初,田氏部族也是舉族為兵,全力追剿殘餘的東夷部落。及至大局平息,田氏便利用即墨近海之便,漸漸拓出了一種獨門生計——利用海路做海鹽生意。即墨出海,北面可達遼東 與高句麗,南面可達越國琅邪,東面則可達更遠的東瀛。齊國的海鹽有兩處產地,一處是臨淄北部的近海區域,另一處便是這齊東近海區域。而齊東海鹽恰恰便是以即墨為集散地,時當田齊立國之初,對各個田氏部族的控制很是鬆散,正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利,即墨田氏的海鹽生意便蓬蓬勃勃的發了起來。先是田氏商船向從海路冒險向外輸送海鹽,換回遼東獸皮越國劍器等各種稀缺物事,後來便是遼東、高麗、越國、東瀛的漁船捎帶從即墨販運,再後來便是諸多海船冒險前來,載著大量珍奇之物換取海鹽。趁著商旅生計的旺勢,田氏鑄造了一種自己的刀幣,上刻“節墨”兩個大字,專一用於海鹽交易結算,被商旅稱為“即墨刀”。有了即墨刀,鹽鐵生意便如虎添翼,倏忽二十年之間,田氏便發成了最殷實的王族封地。然則好景不長,精於經營的田氏卻沒有料,正是這即墨刀給舉族帶來了厄運。即墨刀一出,“即墨田氏囤積鹽鐵,私鑄刀幣,圖謀不軌”的風聲便吹到了臨淄。不久,即墨田氏的在國族長便被齊桓公田午召了去 。桓公皺著眉頭只說了一句話:“即墨田氏擅長商旅,便去做商,土地官爵麼,便讓給別個了。”於是,田氏族長立即被削爵罷官,即墨封地自然也沒有了。便是從那時侯起,即墨田氏便永遠離開了即墨,帶著失意的寥落踏上了商旅之路。後來,田氏王室對王族支脈的控制越來越嚴,即墨田氏便離王室王族與齊國官場越來越遠了。但是,老根總是老根,無論朝野,人們只要提起田單一族,便總是呼為“即墨田氏”,連田單部族的族老們數落起舊事,也是一口一個“俺即墨田氏如何如何”。
小城即墨,是這支田氏的族徽,也是這支田氏的聖土,回到久遠的故鄉,也許還會為這支田氏殺出一條新路來。出得臨淄,便是一片車馬汪洋。臨淄向東去海的官道素稱“天下大道”,六丈餘寬,路面夯土修築,道邊三層參天綠樹,道邊排水的壕溝抵得小諸侯國的灌溉小渠。任是何國商旅,只要走得一趟臨淄大道,莫不由衷讚歎:“齊國通海大道,冠絕天下也!”尋常時日,縱是鹽鐵生意最旺的時節,這條通海大道也從來沒有過車馬擁擠。如今卻是迥然不同,遍野火把,編野車馬,暗夜之中遠遠望去,根本不曉得大道在哪裡?東逃者大多是商旅大族與國人富戶,動輒便是大車數百馬匹上千,驟然間從臨淄及齊國西部的所有城堡湧來,直是車馬如潮人流如海,密匝匝遍佈原野,卻去何初找路?縱然找到那條通海大道,又如何擠得上路面?
“總事,這卻如何是好?”久有商旅閱歷的家老也束手無策了。
田單長劍一揮:“族人聽了:百騎開道,我自斷後!避開大道,直向曠野!”發令方畢,田單身邊的六支螺號便嗚嗚長吹,六隊車馬甲兵頃刻間便排好了次序,又一陣螺號,田氏車馬隊便轔轔啟動,兩側甲兵護衛,硬是在車馬汪洋中緩緩移向曠野。堪堪將出車馬海洋,西北方向卻突然大片車馬湧來奪道!外圍家兵連聲呼喝:“這裡不是官道!閃開!”
“燕軍來了!快跑啊!”遍野車馬呼喊狂奔,不顧一切的壓了過來。
喀喇喇轟隆隆!兩片車馬無可避免的山一般相撞了。驟然之間,便聞一片人喊馬嘶,橫衝直撞壓過來的車馬大片翻倒,田氏車隊隊形大亂,卻沒有一輛翻車,只驚得牛車隊的黃牛們哞哞哞一片長吼。田單已經從後隊飛馬趕來,搖動火把大聲呼喊:“燕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