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族老連忙聚到一起低聲合計,說得一陣,便見幾個老人一齊站起,一齊將手中竹杖抱在了胸前。“肅靜,聽族老說話。”田單高聲一句便對著老人一拱手,“族大父請。” 老人卻是壯碩健旺,竹杖篤的一點便跨上了池邊一方大石:“老夫等幾人商議了一番,以為田單所言極是!田氏雖則久為商旅,畢竟王族國人。大軍壓境,國難當頭,豈能在此時一走了之?國勝則走,國敗則留,方顯田氏本色也!”“族老議決,族人以為如何?”田單高聲問了一句。
族人們火把齊舉,便是一片高喊:“國勝則走!國敗則留!”
“好!”田單一舉長劍,“自今日起,田氏舉族以軍法定行止。這座府邸便是合族營地,各家自成軍帳駐紮,做好起行之準備,隨時聽從號令行事!”
“嗨!”池邊近千人竟是一聲整齊的吶喊。
片刻之間,田單府邸便成了一座奇特的軍營,池邊草地林木假山廳堂院落,到處都扎滿了帳篷。商旅生涯原本便是四海遊走的生計,旅途結帳野居更是家常便飯,一時各家分頭動手,各色帳篷便在火把下迅速立了起來。田單下令,原本裝好的兵器車輛全數開啟,長劍分發精壯,短劍分發少年與女眷,一百副機發硬弩分發給曾經修習過強弩術的技擊之士。兵器分派完畢,田單便將尋常護送商旅的三百名騎士與族人中持有長劍弓弩者混合,編成了一支六百人的“族兵”,分做六個百人隊,每隊五十名騎士、四十名長劍步卒、十名機弩手,便是一個精悍完整的戰場小單元。另外四十名機弩手也配備了戰馬,與商社百騎則編成一支“飛騎策應隊”,由田單親自率領。
這商社百騎與護商三百騎,都是從咸陽與大梁的齊國商社專程趕回臨淄護送遷徙的,騎士卻沒有一人是田氏族人,而全部是田單在商旅中收留的難民精壯訓練而成,騎術精湛武技高超,曾被魯仲連多次“借用”,實在便是一支職業騎兵。從燕軍大舉攻齊的訊息傳開,田單估量情勢,便要以重金遣散這些騎士。可騎士們卻是慷慨激昂,立誓“與總事共安危!”田單反覆思忖,縱是遣散,騎士們也是無家可歸,倉促間卻到何處立身?便與騎士們商議將他們暫時編成田氏家兵,但有機會,便將他們送入齊軍建功立業。騎士們大是興奮,異口同聲一句:“刀兵來臨,我等只跟定總事便是!”正是有了這四百名勁健騎士,田單才舉一反三,將族人精壯與騎士混編成軍,一支輕銳家兵便立時成就。成軍事定,田單立刻聚集族老並各家家長,一番細密商討,將全族分成了六支車行部伍:財貨糧食與老幼女眷全部上車,五十歲以下男子則全部充當馭手,每部一個百人兩翼夾持護衛。方略商定,族老與家長們立即行動,一個時辰方過,各隊人口便編排就緒。三更之後,田單一聲令下:“所有車輛,全部安裝鐵籠!”
田氏商旅大族,合族各色載貨車輛兩千餘。此刻集中到貨倉車馬場的,卻只是六百多輛異常堅固寬大車身車輪全被鐵皮包裹的牛車,其餘輕巧車輛全數被裁汰。尋常時日,這種車輛專一的運送鐵料鹽包,由兩頭肥壯的黃牛駕拉,最是吃重且耐得顛簸馳驅。饒是如此,田單還是早早便給這種牛車打造了一件物事——鐵籠。
鐵籠者,籠住車軸之鐵器也。外有一尺鐵矛狀籠頭,根部卻是一個厚有三寸帶有十個釘孔的圓形鐵殼,卡在車軸頂端,用十個大鐵釘牢固地釘在車軸上,便與整個車軸結為一個整體。尋常商旅車隊互不相撞,鐵籠自然無用。然則若是千軍萬馬的戰車戰場,這鐵籠便是大顯威風,敵方戰車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並行搶先或撞上來翻車的。究其竟,鐵籠本是春秋車戰時期的特殊“兵器”,隨著戰車的淡出也早已經成為罕見物事。田單經管商事日久,便有了一種凡事不忽視細節的習慣,在仔細謀劃有可能遇到的險境時,不期然想到了“臨淄商旅淵藪,萬商爭遷,車流搶道”的危險,於是便早早打造了幾百副這種早已經被人遺忘的鐵籠。
風燈火把之下,數十名工匠半個時辰便將鐵籠叮叮噹噹裝好,黑黝黝大鐵矛成排列開,襯著鐵皮包裹的車身車轅,一片鐵色青光,竟是觸目驚心!
田單一揮手:“二百輛車載人,立即分派各部伍。四百輛車裝貨:一百輛鹽鐵,兩百輛糧食乾肉,十輛藥材,其餘九十輛裝載財貨。”“總事,”家老低聲道,“財貨原本裝了三百輛,九十輛,只怕少了些。”“財貨精簡!”田單毫不猶豫,“珠玉絲綢珍寶類全部堅壁,只帶生計必須之物。”“曉得也!”家老一聲答應,便匆匆去了。
整整一夜,田氏部族終於收拾妥當。便在午後時分,驚人的訊息傳來:觸子的四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