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了。田文昂昂然高聲道:“我若受命於天,你又有何憂?我若受命於家,則必當光大門戶,無人能止!”父親驚愕沉默良久,終於長嘆一聲:“罷了罷了,你,就留下吧。”
迴歸王族公子的身份後,田文在家族中還是被視為“庶出五月子”,處處受氣,母親也是鬱鬱寡歡。少年田文憋悶極了,心中一百個不服氣,下決心要顯示學問,改變母子處境。一日,四十個兒子濟濟一堂,由父親考校學業。例行問答完畢,父親說:“周旋列國,辯才當先,誰若能問得住我,誰便是田門英才。”錦繡華貴的大小哥哥們爭先恐後的發問,竟是一個也沒有難住父親。父親長嘆一聲:“看來,田門到此為止矣!”
此時,田文霍然起身,高聲發問:“子之子為何?”
“為孫。”父親悠然笑了,兄弟們也鬨堂大笑——如此問話,太淺薄了!
“孫之孫為何?”田文卻是繃得緊緊的。
“玄孫。”
“玄孫之孫為何?”
父親愣住了,搖搖頭:“不知道了,你等誰個知道啊?”廳中一片搖頭,卻是沒有人再笑了。父親回頭問:“文兒,你自己知道麼?”
田文高聲答道:“玄孫之孫為來孫,來孫之孫為昆孫,昆孫之孫為仍孫,仍孫之孫為雲孫,雲孫之後,以代計之。此謂人倫梯次也。”
舉廳驚愕,田文一舉在家族中成名!父親對他開始另眼相看了。有次父親問他:“子以為田氏有何缺失?”田文肅然答道:“古云: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田氏富豪敵國,門下卻無一賢,誠非大患乎?”父親睜大雙眼看著他,當真是驚訝了。第二天,父親便命田文為掌家公子,主接待賓客招賢納士。幾年之間,田文的豪俠睿智與特立獨行的做派,便使諸多名士賓客深為欽佩,田氏敬賢的名聲大起,田嬰家族倏忽成為齊國舉足輕重的勢力。列國諸侯但凡出使齊國,都指名道姓的要求田文做會談特使,末了,竟紛紛請求齊威王與田嬰將田文立為世子。正是在這種聲望下,田文終於成為田嬰家族的嫡系棟樑。
孟嘗君沒有失敗過,更沒有在邦交賓客的周旋中失敗過。更何況,這次六國合縱是他功業名望的根基,如何能敗在一個最不起眼的環節上?
回到府中,孟嘗君立即急召門客舍人議事。片刻之間,二十多個舍人聚齊,孟嘗君將事情一說,眾人竟是一片默然。孟嘗君從來不公然指責門客,只是陰沉著臉不停的兜圈子踱步,舍人們你看我我看你,竟大是難堪。誰都知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今孟嘗君要在這些奇能異士中找一條出路,眾人卻是無計可施,安得不如坐針氈?
良久,馮驩道:“主君,我看可讓蒼鐵一試。”
“如何試法?”
馮驩囁嚅道:“只是,主君要失去一件寶物了。”
孟嘗君冷冷一笑:“何物是寶?你倒是好清楚。”
馮驩知道仗義疏財的孟嘗君真是生氣了,便連忙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舍人們竟是紛紛點頭稱是。孟嘗君思忖一番也覺可行,不禁笑道:“好!我這便去見蒼鐵,其餘接應事宜,馮驩調遣便了。”舍人們散去,孟嘗君便向門客院的車騎部來了。
蒼鐵,出身赫赫大盜,可是門客中一個獨一無二的人物。此“盜”,卻非竊賊或尋常搶劫者,而是反抗官府的奴隸叛逆軍。春秋戰國之世,盜軍蔓延最廣泛的,是奴隸制解體最緩慢的楚國。在楚國盜軍中,勢力最大戰鬥力最強的,是“盜蹠軍”。蹠率領的盜軍,全部是官府罰做苦役的奴隸,臉上烙著永遠的印記,走到那裡都是永遠的罪犯。逃亡造反後,他們或在楚齊吳越魏幾個大國,或在十多個小國的邊界山地,或在茫茫大湖中流竄,以各種形式襲擊官府,竟是防無可防剿無可剿,一時震動天下!後來,在各國官軍的圍追堵截下,蹠終是戰死了。但是,蹠的盜軍並沒有銷聲匿跡,而是散成了幾股逃進了高山密林。其中一股近千人的盜軍,竟從楚國北部山地偷越過秦國大散嶺,向北流竄到了陰山草原。
十餘年後,中原大勢漸漸穩定,奴隸制也土崩瓦解了。這股流竄草原的楚國盜軍,在爭奪水草的拼打中只剩下了三百多人,也都到了四十多歲,竟是日益的思念故土。最後,頭領拍板決斷:回中原!經過一年多的仔細打探,他們選擇了齊國薛邑作為落腳之地。這薛邑,便是田嬰家族的封地,與楚國風習相近。當時的田文雖然還未封君,但已掌家多年。他聽說封邑來了一群流民,也沒在意,便下令劃出一大片山林讓他們定居。畢竟,在人口稀缺的戰國,沒有人會拒絕流民逃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