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要塞邊城,東臨大海,北接齊國,距離齊國南長城僅僅只有二百里。尋常歲月,這琅邪本是人煙稀少冷冷清清一座小城堡,而今驟然變做了都城,行宮、官署、作坊、商賈、國人,擠得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越王姒無疆嫌小城堡憋悶,便將行宮安在了城外原野,說這是效法祖上的臥薪嚐膽,定能一舉破齊。可如此一來,誰還敢住進小城堡?官署大帳與商賈國人,便也都在城外紮起了帳篷,空蕩蕩的小城堡便索性變成了都城工地,晝夜叮噹作響,熱鬧得不亦樂乎。再加上十五萬大軍的連綿軍營,氣勢壯闊得令人乍舌!一眼望去,帳篷連天,旌旗招展,炊煙如林,人喊馬嘶,市聲喧鬧,琅邪原野活生生成了一個遊牧部族的天地。
姒無疆下令:休整一月,討伐齊國,一舉成就大越霸業!
就在這時候,張儀風塵僕僕的趕到了。他將自己的軺車留在了臨淄府庫,與緋雲各騎一匹雄駿胡馬,兼程南下,一天一夜便出了齊國南長城,琅邪城已是遙遙在望。
“吔——,大軍營寨就是這樣兒啊?大集似的!”緋雲揚鞭指著鬧哄哄無邊無際的帳篷,驚訝得叫了起來。
張儀哈哈大笑:“你以為,天下軍營都這樣兒啊?走吧!”
原野上的大道小道人道馬道縱橫交錯,緋雲竟是手足無措。張儀揚鞭一指:“看見那面越字大纛旗了麼?照準下去便是。”說著一抖馬韁,緩轡走馬嗒嗒前行。
雖說是望眼可及,卻因原野上到處都是匆匆行人與牛馬車輛,時不時就得停下讓道,這段三五里小路卻走了足足半個時辰。看看夕陽將落,方才到得大纛旗前的華麗大帳。帳外幾十輛破舊的兵車圍成了一道轅門,轅門外站滿了手執木杆長矛身穿骯髒皮甲的越國武士。見有人來,一個身佩吳鉤的軍吏高聲喝道:“這是王帳!快快下馬!”
緋雲下馬,向前兩步,赳赳拱手高聲道:“中原名士張儀,求見越王,請做速稟報!”
“嗨!好脆亮的嗓門兒。”吳鉤將軍嘿嘿笑著:“中原人與我大越何干?快走開!”
張儀在馬上高聲道:“我給越王帶來了千里土地!小小千夫長,竟敢阻攔我麼?”
吳鉤軍吏圍著張儀的駿馬打量了一圈,終於拱手道:“先生請稍待。”便一溜小跑進帳去了,片刻又匆匆跑出來在張儀馬前端正站好,高聲喊了一嗓子:“張儀晉見——!”
張儀下馬,將馬韁交給軍吏,便昂然進入了華麗的行宮。轅門內長長的甬道上鋪著已經髒汙不堪的紅地氈,將華麗的帳篷陪襯得格外怪誕。內帳口一個女官清亮的喊了一聲:“中原士子到——!”張儀進得內帳,便見正中一張長大的竹榻上斜臥著一個紫色天平冠的精瘦黝黑漢子,心知這是越王姒無疆無疑,便長長一躬:“中原張儀,參見越王。”
越王姒無疆目光一瞥,竟沒有起身,卻傲慢的拉長腔調問:“身後何人噢——?”
張儀正要回答,緋雲一拱手:“張子書童緋雲,參見越王。”
“書童?書童也配進王帳噢——?”
張儀一本正經道:“越王乃上天大神,小小書童自然不配。然則,我這書童身上有帶給越王的大禮,不得已而來,尚望越王恕罪。”
“噢哈哈哈哈哈!”越王大笑:“張子好氣派,還有捧禮書童。好說了,入座!”說著竟不自覺的從竹榻上坐直了身子,竟又瞄了緋雲一眼。
一名綠紗女侍輕盈的搬來一隻竹墩,放置在越王竹榻前丈許。越王連連搖手:“遠噢遠噢。”女侍連忙將竹墩挪到榻旁兩三尺處,方自退去。張儀坦然就座,緋雲站在張儀身後,卻是直聳鼻頭緊皺眉頭。越王黝黑的臉上掠過一道閃電般的笑容——張儀看見的只是嘴角抽動了一下而已——晶亮的目光便定在了張儀臉上:“張子僕僕而來,要給我千里土地?”
張儀笑道:“啟稟越王:張儀要酒足飯飽,方可言人之利也。”
“噢哈哈哈哈哈!”越王大笑:“得罪得罪噢。來人,酒宴為張子洗塵!”
片刻之間,幾名女侍魚貫而入,擺上兩張長大的竹案並兩張竹蓆。越王被兩名女侍扶著從榻上下來,再入坐竹案前。一起一坐,方見他兩腿奇短,身子卻很是長大,站起來矮小精瘦,坐下去卻頗為偉岸!緋雲拼命憋住笑意,轉過身響亮的咳嗽了兩聲。張儀卻是渾然無覺,只是打量了一眼地上的竹蓆,覺得編織得極為精美,坐上去清涼滑爽愜意之極,心思有如此精美之物,卻偏偏要學中原鋪什麼髒兮兮的紅地粘,當真是東施效顰糟踐自己!暗自思忖間,酒菜已經擺好,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