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國變法的商鞅,本來就對魏國熟透,如何能忽視魏國這個基本的致富途徑?然則秦風古樸,民眾卻素來厭惡商人。這種民風很有利於保持秦國的農戰本色,但卻不利於在秦國生髮商業。權衡利害,商鞅便發明了一套內外有別的獨特路子——對老秦國人,板上釘釘的重農抑商,商人不得入仕為官,國府不授商人爵位,國人經商須得官府准許並得繳納高於農耕兩倍的稅金!對山東六國則大開商門,建立咸陽大市,稅率也只有山東六國的一半,吸引六國商旅財貨大量西來!
因瞭如此,建造咸陽都城時,“郭”區的一半便是規模最大的秦市與六國商賈區,命名為尚商坊——崇尚商人若賢士一般!對於這個商區,秦人只能白日進去買東西,夜晚卻不能進去飲酒揮霍,此為限酒。
一開始,秦人與六國商人都覺得彆扭。時間一長,便都習慣了。在秦人,一則是懾於法令,二則是對商人世界本來就嗤之以鼻,不去也罷。在六國商人,則是貪於厚利來得便捷。秦人雖只在白日入市,卻是入市必買,極少有山東商市那些閒逛之客;更兼秦人已經富有,出手豪爽,既不還價又不羅嗦,買完物事就走,竟是極為爽利;若遇秦國官府上市購物,更是利市大開,精鐵、生鹽、毛皮、兵器、馬匹、絲綢等諸般物事,只論好壞,不講價錢不欺商旅。這在山東六國可是難得之極!眾口相傳,咸陽尚商坊的口碑便高大起來,名頭越來越響,前來建立各種作坊與店鋪的商人越來越多,咸陽也越來越繁華了。
這尚商坊分為兩個區域:西邊是咸陽南市,也就是山東六國稱為“秦市”的交易街區,五里長街,店鋪林立,貨物極為豐盈;東邊是外國客棧、作坊、酒店與六國商賈集中居住的坊區。在整個咸陽,這尚商坊真正是一片不夜城,其車馬如流錦衣如梭繁華奢靡的景象,非但在質樸簡約的秦人世界裡顯得格格不入,即或在山東六國也是寥寥無幾!入夜之後,這裡便沒有了黑色布衣的秦人,整個尚商坊便成了山東遊客的中原大市。人流如梭,燈紅酒綠,恍如天上街市一般!
那輛青銅軺車急急駛入尚商坊的東街,在一家最大的酒店前住馬停車。一個紅絲斗篷束髮無冠的青年跳下車來,將馬韁交給一個殷勤迎來的紅衣侍者,便昂昂大步走進店堂。
“敢問先生,吃酒?吃茶?博彩?對弈?”一個美豔的女侍迎了上來。
“吃酒。”來人冷冷一句,面色鐵青著向裡便走。
“先生,這廂清淨呢。”女侍依舊笑意盈盈,飄在客人前面領路。
寬敞明亮的廳堂已經座座皆滿,女侍將客人領到一個木屏隔間:“這間剛才退酒了,先生好氣運呢。”
“好氣運就是吃酒?”來人冷笑:“趙酒一罈,逢澤麋鹿一鼎,即刻便上!”
“敢問先生幾位?一鼎麋鹿三斤,一金之價呢?”
“啪!”的一聲,紅斗篷人拍案:“赫赫大名的渭風古寓沒有麋鹿?還是怕我少金?!”
“先生恕罪。本店規矩:麋鹿稀缺昂貴,定菜須得提醒客人。先生意定,自當遵從。”女侍不卑不亢的笑著行禮,轉身走了。
片刻之後,三個紅裙女侍魚貫而入,輕盈利落的擺上熱氣蒸騰的銅鼎與酒罈酒爵並一應食具,便笑盈盈的退出去了。先前那位紅衣女侍立即毫無間隔的飄了進來:“先生,我來侍奉。”說話間便開啟酒罈,一股凜冽的酒香便立即瀰漫開來。
“趙酒猛烈,先生飲得,豪俠之士呢。”女侍一邊熟練的斟酒,一邊瞄瞄這位英挺俊朗卻又滿面憤然的客人,自然的提起話題。誰知這位客人卻極為不耐的拍拍長案:“你且下去,這裡不用侍奉。”女侍驚訝的看了一眼客人,迅速換上笑臉起身:“先生,我就在外面,你擊掌我便進來。”客人煩躁的揮揮手:“曉得曉得,去吧,拉上木屏。”女侍依舊笑著,輕輕拉上活動的木屏,輕盈的走了。
女侍一直在木屏外悠然徘徊,不時向經過的客人點頭微笑。
這渭風古寓,便是聞名天下的魏國白氏開在秦國的酒店。最早開在櫟陽,執事侯嬴與東家女主白雪,與秦國都有很深的淵源。白雪隨商鞅死後,侯嬴等元老不甘白氏商事泯滅,便各掌一支繼續經營。侯嬴便成了統管白氏天下酒店的總事。當初秦國遷都咸陽時,因了渭風古寓的聲望,商鞅為了吸引六國客商,力勸侯嬴與白雪將渭風古寓遷到咸陽,並且擴大了幾倍,幾乎與當年安邑的洞香春比肩。商鞅慘遭車裂,白雪殉情而去,侯嬴便想將這渭風古寓賣給楚國大商人猗頓,讓白氏商家永遠的離開秦國。誰知秦國看重白氏對天下商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