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結束了,上天啊上天,我能在這裡平靜的度過三年麼?
“季子,過去吧。”老父親篤篤的點著手杖,大黃聞聲,便嗖的竄進了荒草。蘇秦恍然,大步走到父親前面,手中“義僕”撥打著荒草,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荒井廢墟前。顯然,父親也是多年沒來這裡了,重重的嘆息了一聲,一句話不說,眯著眼便陷入一種迷茫中去了。
蘇秦默默轉悠著,四面打量了一圈。父親說,這裡原是一個隸農的家,人在二十年前就逃亡了。父親精明,當初只買隸農逃亡而主家無力耕種的荒田。所謂“半井”,就是蘇家在暗中買下的四家荒田。一井八家,四家便是“半井”了。按照王畿井田制,“半井”大約有三四百畝地的樣子。蘇家經商,無人專司農耕,買下了也只算買下了,荒田依舊是荒田,破屋自然更破了。三間茅屋已經被風雨沖刷得只剩下了光禿禿的幾面土牆,屋前丈許遠,還留下了一個石舂,舂坑裡竟神奇的生出了一窩野草。門前一方空地,便是原來的小打穀場。三五丈外,是一口豎著高高的桔槔木架的水井 ,井臺用青石條鋪成,修得四方四正,井口還有一副半人高的轆轤樁,只是沒有了轆轤與井繩。雖然荒草已經長上了井臺,但從其歸整的井臺與齊備兩種汲水工具(桔槔與轆轤)仍然可以想見,這是一口老公井,而不是後來私家挖的新井。所謂老公井,是正宗井田制時期,按照官府堪輿的風水走向,合一井八家之力修建的公用水井。這種水井都在公田的中央,而公田又在八傢俬田的中央,如此各家打水的距離便是一樣的。另外,公用水井的汲水工具也由官府統一安裝,既有轆轤,又有桔槔,加之輪流維護經常修葺,便顯得很有器局規格。而所謂新井,則是井田制鬆弛後各家在私田挖的井,這種井只供一家之用,所以一般都只有轆轤,或只有桔槔,井臺也要小得多。
有口老公井,自要方便許多。只是不知道這口井榦了沒有?蘇秦走上井臺,身子伏在轆轤樁上凝神向黑黝黝的井中望去,居然隱隱約約能看見圓圓的一片白光。好!還有水。從井臺上下來,蘇秦又沿著父親說的“半井”地界走了一圈,趕他走出來時,心中已經盤算好了。“父親,就這裡了。”
老人點點頭:“何日動手?”
“就在目下。我不回去了。”
老人默默思忖片刻:“也好。午後我再來一次。”說完對大黃招招手,大黃呼的竄過來望著主人。老人拍拍大黃的頭:“大黃啊,你有大用了,守在這裡吧。”
“汪汪汪!”
老人輕輕撫摩了大黃一下,便回身走了。
“父親,”蘇秦喊道:“你不能沒有大黃!”
“汪汪汪!嗚——”大黃猛叫幾聲,便沮喪的爬在地上不動了。
老人沒有回頭,拄著柺杖走了,漸漸的,茫茫荒草湮沒了他蒼老的身影。父親一走,蘇秦立即脫光膀子幹起活兒來。山間修習時,老師對他們經常說到墨家子弟的自立勤奮,也時不時讓他們做一些修葺茅舍、山溪汲水、進山狩獵之類的生計活兒。對於自己動手,蘇秦並不陌生,況且跋涉三月,他已經完全習慣了紮紮實實自謀生路,對脫了衣服下田這樣的事兒,非但不再感到難堪,反倒覺得體味了另一種人生,別有一番苦滋味兒。昨夜情景,已經使他一路上對家的思念化為烏有,溫情的夢幻在那一刻突然的破碎了,斷裂了!要不是木訥深遠的老父親,他肯定會憤然離家自己闖蕩去了。大嫂與妻子殘酷的撕碎了自己夢幻的那一刻,他就打定了主意——遠遠離開自己原先華貴的瓦釜書院,離家苦修,再造自己!在荒野中時刻與風雨霜雪為伴,時刻處在痛苦與屈辱的體驗之中,只能更加惕厲奮發。他決意做一次勾踐式的臥薪嚐膽,無情的摧殘肉體,猛烈的刺激靈魂。第一件事,就是在這斷垣殘壁上結一間能夠遮風擋雨的草廬。
方才他已經留心檢視了田裡的荒草,雖然不如河灘茅草那般柔韌,但卻長得頗為茂盛,草身尚算細密皮實,稍加選擇,一定能蓋一間厚實的屋頂。眼下雖說沒有一件工具,但先拔草總是可以的。霜降已過,秋草已經變黃變幹,連草根上的那截綠色也沒有了,正是苫蓋屋頂的合用草材。他一頭鑽進齊腰深的荒草,便揀細密的茅草一撮一撮的拔了起來。
大黃一直臥在斷牆下自顧呼嚕,後來終於也鑽到荒草中來了。
“大黃,你還是回去吧,老父親離開你不方便呢。”蘇秦拍拍大黃的頭。“嗚——,汪汪!”大黃對著蘇秦叫了兩聲,並沒有回頭走開。
“大黃,那就一起幹活兒吧。”蘇秦有過了中山狼的經歷,對良犬的靈異也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