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大喘著!
大嫂“啊——!”的一聲尖叫,臉色蒼白的倒在了地上。
“大黃,出去。”老蘇亢頓頓手杖,大黃又耷拉著尾巴意猶未盡的出去了。織機依舊“呱嗒呱嗒”的響著,妻子依舊沒有下機,依舊沒有回頭。蘇秦向妻子的背影看了一眼,牙關一咬,嘴唇鮮血驟然滴到了白玉磚地上……他彎腰拿起自己的包袱和木棒,默默的出了廳堂。
老蘇亢搖搖頭,也篤篤的出去了,廳中的織機依舊呱嗒呱嗒的響著。
這座小院子還是那麼冷清整潔。
老蘇亢吩咐使女整治了一大盆湯餅,便默默地坐在了石案對面。蘇秦吃得唏溜唏溜滿頭大汗,吃相直如田中村夫一般。大黃蹲在旁邊,不斷舔著蘇秦的腳面,喉頭呼嚕不停。這是洛陽湯餅,豬肉片兒和著麵餅條兒煮的,更有綠瑩瑩的秋苜蓿入湯,鮮香肥厚。蘇秦吃得舒暢極了,片刻便唏溜呼嚕下肚,一推陶盆:“再來一下。”
“只此一盆。不能盡飽。”父親睜開了眼睛。
蘇秦默然,看著使女收拾了石案,依舊沉默著,實在不知如何對父親交代這場奇異的變故。他等待著老父親的發問,甚至期待老父親狠狠罵他一頓掄起手杖打他一頓。可是,老父親卻只是仰頭看著天上的那一鉤彎月,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父親,大哥弟弟他們呢?”蘇秦終於想到了一個話題。
“行商去了。”父親也終於不再望月,淡淡的:“季子,可要改弦易轍?”“不。初衷無改。”
“不後悔?”
“不後悔。”
“吃得苦?”
“吃得苦。”
“受得屈辱?”
“受得屈辱。”
老人“篤!”的一頓手杖:“創業三難,敗、苦、辱。三關能過,可望有成也。”蘇秦肅然向父親深深一拜:“父親,請賜兒荒田半井。”
“商人無恩,唯借不賜。”
“是。請借季子荒田半井。”
“借期幾多?”
“三年為限。”
老人點點頭,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老蘇亢帶著蘇秦來到郊野農田。秋收已過,星星點點的私田茅屋已經冷清清的沒有了人煙,田間一片漫無邊際的空曠。秋風吹過,便覺分外蒼涼。普天之下,只有洛陽王畿還保持著古老的正宗的井田制——國人農夫居於王城,收種時節出城便住在私田茅屋,收種之後搬回了城堡消暑窩冬,田野便空蕩蕩的杳無人煙了。從前,作為王畿國人的農戶,各自還都有幾戶、十幾戶的隸農,他們沒有資格住在王城,便在國人的私田裡搭幾間茅屋遮風擋雨,洛陽郊野在冬夏兩季還有些許人煙。可在後來,隸農們也漸漸逃亡,到新戰國當自由民去了,尤其是在商鞅變法的二十多年裡,洛陽王畿剩餘的隸農幾乎全部逃亡到秦國去了。從那以後,秋收後洛陽城外的王畿井田,就真正成了荒漠的曠野,相比於村疇錯落、四季勤耕不輟的戰國都城郊野,這裡就象一片荒涼冷清的陵園。蘇秦第一次發現,孤零零的蘇莊與遙遙相對的王城,在這蒼涼的曠野竟都顯得那樣的渺小!甚至,連印在童年記憶中高聳的紅牆綠瓦,長長飛簷下的叮咚鐵馬,也都不再輝煌,看去竟那樣破舊醜陋。奇怪,原來如何沒有這種感覺?“季子,這就是那半井荒田。”父親伸出鐵杖,向遠處劃了一個圈兒。
荒蕪殘缺的路堤下,有一片荒草茫茫的土地,中間幾面斷垣殘壁,旁邊一副黑糊糊的井架。無邊良田之中,這塊荒草茫茫的荒田透著幾分神秘,幾分恐怖。
按照正宗健全的井田制,一井九田——八傢俬田,中央公田,井在公田正中。十“井”為一“成”,實際上便是一個灌溉區;“井”內灌田的小水道叫做“渠”,都是各家自己修建的,小渠堤便兼做了各家的田間小道;“井”與“井”之間的水道叫做“溝”;“成”與 “成”之間更大的水道叫做“洫”。溝洫是官府徵發民力修建的公共水道,溝洫堤岸便是田間大道,兩案栽滿了楊柳,春日柳絮飛雪,夏日綠樹成蔭。這種無數的方格綿延開去,便是一副靜謐康樂井然有序的王畿井田圖。
一千多年過去,那耕耘相望、踏歌互答、雞犬相聞的井田詩意,早已經隨著耕作奴隸的逃亡流失而蕩然無存了。剩下的,便只有這空曠的荒野,殘破的茅屋,秋風下無邊的蕭瑟。普天之下,爭城奪地的狂潮正在一浪高過一浪,大約也只有洛陽王畿的井田還能保留這份空曠與蒼涼。快了,那無邊洪峰的浪頭眼看就要壓過來了,這種無風無浪無聲無息死亡般的平靜,眼看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