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諸侯相互通婚者不知幾多。秦國王后多出山東,幾乎是各國都有,而以楚趙兩國最盛。以君上大婚法度,從此不娶天下王公之女,山東諸侯豈能不惶惶然議論蜂起?”嬴政恍然大笑:“先生是說,山東六國爭不到我這個女婿,便要罵娘?”李斯也忍不住笑了:“一個通婚,一個人質,原本是合縱連橫之最高信物。秦國突兀取締通婚,山東六國還當真發虛也。”嬴政輕蔑一笑:“國家興亡寄於此等伎倆,好出息也,不睬他。”李斯略一思忖道:“臣還有一慮,君上大婚人選,究竟如何著手?畢竟,此事不宜再拖。”嬴政恍然一笑:“先生不說,我倒忘記也。太子左傅茅焦前日見我,舉薦一個齊國女子,說得如何如何好。先生可否代我相相?”李斯愕然,一臉漲紅道:“臣豈敢代君上相妻?”見李斯窘迫,嬴政不禁哈哈大笑一陣,突然壓低了聲音道:“先生也,那茅焦說,這個女子入秦三年,目下便住在咸陽。先生只探探虛實,我是怕茅焦與太后通氣騙我,塞我一個甚公主!”李斯第一次見這個年青的秦王顯出頗為頑皮的少年心性,心下大感親切,立即慨然拱手:“君上毋憂,臣定然查實稟報!”
白露時節,一道特異王書隨著謁者署的傳車快馬,頒行秦國郡縣。
咸陽南門也張掛起廷尉府文告,國人紛紜圍觀奔走相告,一時成為奇觀。
卻說國人驚歎議論之時,分佈在秦國各地的嬴氏支脈都接到了駟車庶長署的緊急文書,所有支脈首領都星夜兼程趕赴咸陽。半月之後,嬴氏王族的掌事階層全部聚齊,駟車庶長老嬴賁又下號令:沐浴齋戒三日,立冬之日拜祭太廟。自秦孝公之後,秦國崛起東出,戰事連綿不斷,王族支脈的首領從來沒有同時聚集咸陽的先例。目下王族支脈首領齊聚,拜祭太廟便是當然的第一大禮。
這日清晨,白髮蒼蒼的老嬴賁坐著特製座車到了太廟,率眾祭拜先祖完畢,便命王族首領們在正殿庭院列隊。首領們來到庭院,有祭過太廟的首領立即注意到了正殿前廊的新物事。這太廟正殿之前廊不是尋常府邸的前廊,入深兩丈,橫闊等同大殿,十二根大柱巍然矗立,實際上便是祭拜之時的聚散預備場所。宏闊的前廊,原本只有兩隻與洛陽九鼎之一的雍州鼎一般偉岸的大銅鼎。昭襄王晚年立護法鐵碑,大鼎東側多了一道與鼎同高的大鐵碑。今日,大鼎西側又有一宗物事被紅錦苫蓋,形制與東側鐵碑相類。首領們立即紛紛以眼神相詢,此次趕赴咸陽,事由是否便要落腳到這宗物事上?
“駟車庶長宣示族令——”
司禮官一聲宣呼,老嬴賁的座車堪堪推到兩鼎之間。
“諸位族領,此次匯聚咸陽,實事只有一樁。”軍旅一生的老嬴賁,素來說話簡約實在,點著竹杖開門見山,“秦王將行大婚,鑑於曾經亂象,立鐵碑以定秦王大婚法度。至於如何約法,諸位一看便知。開碑。”
“開碑——”
兩位最老資格的族領揭開了西側物事上苫蓋的紅錦,一座鐵碑赫然顯現眼前——碑身六尺,碑座三尺,恰與秦昭襄王立下的護法鐵碑遙相對應。
“宣示碑文——”
隨著主書大吏的唸誦,族領們的目光專注地移過碑身的灰白刻字——
秦王大婚約法
國君大婚,事涉大政。為安邦國,為定社稷,自秦王政起,後世秦王之大婚,須依法度而成。其一,秦王妻女,非天下民女不娶。其二,秦王不立後,舉凡王女,皆為王妻。其三,王女不得涉國事,家人族人不得為官。其四,舉凡王女,所生子女無嫡庶之分,皆為王子公主,賢能者得繼公器。凡此四法,歷代秦王凜遵。不遵約法,不得為王。欲廢此法者,王族共討之,國人共討之!
主書大吏唸完,太廟庭院一片沉寂,族領們一時蒙了。
這座鐵碑,這道王法,太離奇了,離奇得教人難以置信!就實說,這道大婚法度只關秦王,對其餘王族子孫沒有約束力,族領們並沒有利害衝突之盤算,該當一口聲贊同擁戴。然則,嬴氏族領們還是不敢輕易開口。作為秦國王族,嬴氏部族經歷的興亡沉浮坎坷曲折太多了。嬴氏部族能走到今日,其根基所在便是舉族一心,極少內訌,真正的同氣連枝人人以部族邦國興亡為己任。目下這個年青的秦王如此苛刻自己,連王后正妻都不立,這正常麼?夫妻為人倫之首。依當世禮法,王不立後便意味著沒有正妻,而沒有正妻,無論妾婦多少,在世人看便是無妻,便是沒有大婚。秦國之王無妻,豈非惹得天下恥笑?更有一層,不立王后,沒有正妻,子女便無法區分嫡庶。小處說,王位繼承必然麻煩多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