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綰頓時鬱悶不堪,深感被人戲弄,幾乎每次都是悻悻而去,決意只挺到開春之後,屆時不管丞相允准與否他都要離開這莫衷一是的鬼地方!
冬雪茫茫,王綰忽然覺得自己滑稽之極。
自嘲的王綰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年節將盡河冰未開之際,大梁坊間酒肆的口舌長河突然流淌出一則驚人傳聞:稱王公子將被免將!聽著官吏士子們淡淡地笑談相傳,王綰既驚訝又疑惑,幾乎無從評判了。驚訝者,若是真事,干城將毀,魏人竟能如此麻木!疑惑者,若是虛假,如何高官顯貴市井無賴都是言之鑿鑿?
未過旬日,終於水落石出——魏王下詔:信陵君年老多病,太子魏增代掌上將軍印,虎符收歸王室。王綰得聞,驚愕得無以復加,竟是不敢走出驛館,深怕魏人遷怒於他將他活活當街撕扯!不想正在驚懼之時,便有一班大吏來邀他聚飲。車行街市,無一人指點王綰的黑色秦車。席間痛飲,一班大吏爭相表明是自己最先預言了魏國隱患,而今驗證了恰恰如此!眾人議論相和,竊竊之情盡去,公然彈冠相慶,紛紛祝賀公子生也命厚竟得頤養天年,紛紛喟嘆魏國躲得一劫終是天命攸歸也!
王綰直覺面對一群怪物,酒席未完便惶惶告辭了。剛剛回到驛館,快馬信使便送來呂不韋密信:國有要事,立即返秦!王綰如逢大赦,立即吩咐連夜整頓車馬,又留下一名書吏代向魏王書信辭行,次日天色未明便冒著料峭寒風出了大梁西門。
大梁西達函谷關的官道名為河外大道,堪稱當時天下最為聞名的交通軸心。所謂河外大道,便是十丈寬的車馬大道沿著大河南岸橫貫東西千餘里,主幹道直抵大梁,分道則東至臨淄、北至邯鄲、西南分別伸入新鄭洛陽;大道兩邊樹木蔥蘢,十里一亭,旅人歇息酬答極是方便。冬日之時樹木蕭疏,大河南岸的茫茫蘆葦簇擁大道,隔著道邊林木恍如簾外長浪,實在蔚為冬日旅途之奇觀!
王綰心中有事,任是景觀也熟視無睹,只是催著車馬轔轔趕路。將過韓國岔道之時,突有一支馬隊從車隊之後飛插前來,為首騎士對軺車上的王綰低喝一聲:“有人追殺!使節快走!我等斷後!”言未落點,便見道林外茫茫葦草邊飛騎縱橫刀劍揮舞分明便要上道。王綰不及多想方喊得一聲急車,馭手已經將駟馬青銅車譁啷啷飛了出去!那支十騎馬隊便飛也似卡住了上道岔口,身後便有了喊殺聲。不消半個時辰,王綰車馬已經洛陽地面,也就是秦國三川郡邊界。王綰正在思忖要否進入洛陽,便見一隊黑衣鐵騎風馳電掣般從洛陽道飛來,遙遙一聲高喊:“使節儘管回秦!善後有我!”王綰見是秦軍接應,心下頓時輕鬆,揚手一謝便轔轔西去了。然這個追殺謎團,王綰竟一直未能解開。
若干年後,王綰做了秦國丞相,滅魏之後進入大梁視察民治,留心訪得信陵君舊日門客,方知當日情形:直到魏王詔書到府,信陵君尚矇在鼓裡。良久愣怔,信陵君哈哈嘎嘎狂笑不止手舞足蹈陀螺瘋轉,終是昏厥了過去,旬日後方才醒轉。其時信陵君門客們義憤不能自已,立即追殺王綰,要給信陵君洗冤,不想卻遭秦國黑冰臺密騎截殺,終究未能成功。此後門客漸漸散去,信陵君閉門不出,將寫就的兵法一片一片的拆開燒了,終日擁著酒桶與幾個侍女昏天黑地,沒過四年便脫力死了。魏王如釋重負,下詔厚葬信陵君。大梁傾城出動,送葬人眾綿延數十里哭聲震天動地……
三、再破成例 呂不韋周旋立儲
春氣方顯,秦王嬴異人卻突然病倒了。
呂不韋匆匆趕赴王城寢宮,正遇太醫令與兩位老太醫在外廳低聲會商。見呂不韋到來,太醫令過來惶惶一躬低聲道:“秦王此病少見,諸般症狀雜亂,脈象飄忽無定,老朽不敢輕易下藥。”呂不韋當即道:“先扶住元氣,其餘再一一調理。”說罷便進了寢室。
寢室中四隻木炭火滿蕩蕩的大燎爐烘烘圍著臥榻,兩扇大開的窗戶卻又忽忽灌著冷風,榻前帳帷半掩,嬴異人坐擁著厚厚的絲綿大被,身邊卻站著兩名侍女不斷揮扇,景象實在怪異!呂不韋走近榻前一看,見嬴異人面色如火額頭滲汗渾身瑟瑟發抖雙眼忽開忽闔閃爍不定,心下不禁猛然一沉,肅然一躬低聲道:“我王此刻清醒否?”
嬴異人喘息如同風箱:“文信侯,我,尚能撐持……”
“臣求得一名東海神醫,欲為王做救急之術可否?”
“救命,莫問……”
呂不韋疾步走出寢室,片刻帶進一個被長大皮裘包得嚴嚴實實的人來。此人進室摘去皮裘,卻是一個面如古銅清奇古遠的白髮老人!老人稍做打量便吩咐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