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兩句:“李冰尚可。餘不足論。”呂不韋驚訝失笑:“足下輕忽李冰,蔑視天下,莫非曾隨大禹治河?”鄭國冷冷道:“若生其時,治河未必大禹。”呂不韋不禁哈哈大笑:“足下傲視古今,老夫倒是生平未見也!你且先說,可曾有治水之績?”鄭國點著鐵杖道:“引引漳灌鄴十二渠,吾成後六渠。鴻溝過大梁。漢水過郢通雲夢。此後六國無心無力,非鄭國不治水也!”
呂不韋不禁驚愕了。
引漳灌鄴,乃魏文侯時的鄴城令西門豹開始的龐大治水工程,一直到魏襄王之世的鄴城令史公方才完成,歷時四代百餘年,先後修成大渠十二條,魏國河內由此大富。鴻溝則是魏國開鑿的一條人工河流,引大河從大梁外南下直入穎水,全長三百餘里,歷魏惠王、魏襄王兩代近百年修成,南魏北楚不知得利幾多。漢水過郢入雲夢,則是戰國中期楚國的最大治水工程。白起奪取楚國老郢都之後,楚國都城遷往雲夢澤東北岸建立仍然叫做郢都的新都城,引漢水過郢而入雲夢澤,使郢都水路暢通。如此三大治水工程盡皆驚世溝洫,任能領得一項都是不易,鄭國能領得三項,如何竟不聞此人之名?
“水工無虛言。”鄭國顯然洞悉了呂不韋心思,篤篤點著鐵杖,“我為水工,素不治役,惟踏勘溝洫水路、攻克施工難題,故工程之名皆無鄭國名號。公不知我,原不足怪。以一己之知斷事,事必敗也!”說完這幾句最長的話,站起來便走。
“先生且慢!”呂不韋連忙攔住鄭國,當頭便是肅然一躬,“不韋不通水事,尚請見諒。先生既有志治水,秦國必有伸展之地。先生可先行住定,容我選得一班吏員襄助先生,先行踏勘秦國水情如何?”
“不必踏勘。秦國水情,鄭國瞭然於胸。”
“如此敢問先生:治秦之水,以何當先?”
“解秦川擁水之旱、良田荒蕪為先。”
“如何解得?”
“引涇入渭,長渠橫貫東西,水旱可解,鹽鹼可消。”
“渠長几何?”
“東西四百餘里。”
“需民力幾多?何年可成?”
“十萬,數十萬,百餘萬。數十年,十數年,五七年。”
呂不韋沉吟片刻道:“先生稍待月餘,容我籌劃決斷。”
“月餘?”鄭國嘴角抽出了一絲冷笑,“半年之內,我在涇水瓠口。半年無斷,再莫找我。告辭。”鐵杖一點,大步利落得出了廳堂。
當晚,呂不韋造訪了昔年耿耿圖謀於秦川治水的蔡澤。這位計然派傳人感慨萬端:“天意也!秦川治水自商君動議,百餘年來歷經七王八相,連同老夫,皆未成事矣!今日重提秦川治水,恰當時勢遇合,文信侯為相何幸也!”呂不韋笑道:“綱成君所謂時勢遇合,卻是何意?”蔡澤侃侃道:“秦川百年治水不成,因由在三:其一,戰事多發,民力不容聚集;其二,府庫不豐,財貨不容兩分;其三,水工奇缺,一個李冰不容兼顧。老夫為相之時,諸事具備,惟缺上乘水工,以致計然派富國之術終無伸展也!今日之秦國無戰無亂,財貨豐盈,民力可聚,更有天下名水工送上門來,豈非時勢遇合哉!”默然良久,呂不韋斷然拍案:“秦川不治水,秦國無以富,縱是有戰有亂,呂不韋也當全力為之!”蔡澤連連喊好,末了昂昂道:“你這學宮另選能才,老夫去做河渠丞!”呂不韋連忙笑吟吟撫慰道:“綱成君學問淵深,見識卓著,興文明大業正當其任也!河渠事務勞碌不堪,便讓給後生輩了。”蔡澤老眼瞪得一陣,說聲也是,方才悻悻然不爭執了。
……
“文信侯,李斯願領河渠事務!”
“此事非同小可也。”呂不韋覺李斯見事極快,便也立即說到了事務,“河渠雖未上馬,先期籌劃便是根基。鄭國不善周旋,而堪定河渠又必須與各色官署交涉,全賴你也!而河渠一旦鋪開,民力便是十萬數十萬甚或百餘萬,更涉及郡縣徵發、河渠派工、衣食住行、功過督察、官署斡旋等諸般實務,可謂頭緒繁多。鄭國不善轄制調遣,然既是治水工程,卻得領爵為首,以示水工威權。管轄事務者雖只是襄助副職,卻得全面總攬,鋪排調遣……李斯呵,理事為人之副,你可受得?”
“縱為卒伍,亦當建功,何況副職事權也!”
“好!”呂不韋讚許拍案,“子有此志,無可限量也!”
次日,李斯交了學宮的案頭諸事,便到丞相府長史署辦理任事公文。及至走出丞相府,李斯不禁對呂不韋大為感佩。原來,丞相府已經事先奉攝政仲父書令,將李斯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