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我要住旅館。”她咕噥一句。
沒有幾分鐘,他們經過一座小城,就在路邊的旅館住下來。白可還想和貝莉討論去德州的事,貝莉完全不理,她在附近的商店四處閒逛,瘋狂地購買各種無用的東西。
白可無奈地回到旅館,在停車區見到米奇,他正躺在地上修理汽車。她買了啤酒遞給他,他在胸前擦了擦手上的機油,笑著接過。
兩人坐到後車蓋上,趁著夕陽正好,喝酒談天。
“你的臉沒事吧。”米奇問。
“哦,沒事。”白可說。如果不是他提起,她都快把那一巴掌給忘了。
“貝莉她……她其實沒有惡意,只是脾氣差了點,但不是真的想要去傷害誰。”
“我明白。”
“謝謝。”
米奇喝了一口酒。他長著淚痣的側臉正好在白可這一邊,她很用心看著。一直以為只有女孩子才會長這樣的痣,沒想到長在一個大男人臉上,也挺好看。特別是他面板白皙細膩,毫無斑點。
“我臉上有什麼嗎?”米奇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是那顆痣,”白可說,“關於那顆痣,我們中國有一個傳說。”
她把眼淚痣的含義對米奇講了一遍,米奇聽後對流不流淚不是很關心,他笑著說:“難怪我一見到她就有一種坐雲霄飛車的感覺,原來是這顆痣搞的鬼。”他的笑容裡包含著一絲慶幸。“對了,在我的家鄉也有關於這顆痣的傳說。”
“你的家鄉不是美國嗎?”
“不是,我來自丹麥,一個叫固達爾的少數民族。五歲那年來的美國。”
“丹麥?安徒生?”
“對。安徒生,他是我們的驕傲。其實除了他的童話,丹麥還有很多別的故事。”米奇把易拉罐握在手中,邊轉動著邊說,“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多久?”白可很認真地發問。
“久到……所有的大陸架都被冰川連在一起。”米奇說,“那個時候,有一對戀人,他們很相愛……”
“哦,他們有一腿。”
“咳咳……”米奇差點被嗆著,“有一腿和相愛不是一個意思。你是從貝莉那裡學來的吧。”笑了幾聲,他接著剛剛的故事講:“女人是一個巫師,男人是一位勇士。在一次戰爭中,男人被毒箭刺中,生命垂危。女人為了救他,使用了禁忌的魔法,她把眼角下的一顆痣作為媒介,把自己的生命傾注其中,使其變為一顆種子。她把種子種下,頃刻之間開出了一朵生命之花,她用那朵花拯救了男人的性命。”
“那她不就……”
“她只剩下幾天的生命,但她沒有告訴男人。男人一醒來就重新回到戰場,沒幾天傳來訊息說女人嫁給了別人。他傷心之下把所有精力投入到戰鬥中,最終凱旋。直到他回來才發現女人早就死了。知道真相後他傷心欲絕,決定去尋找另一棵傳說中生長在鮮花古堡裡的生命之花。
“一年又一年過去,他跋山涉水、歷盡艱險,終於找到了鮮花古堡。花就開在王座前。他拖著疲憊的雙腿一步一步走過去,迫不及待地要摘下那朵花,卻無論如何都碰觸不到花瓣。他看著自己的雙手,終於發現,原來站在這裡的只不過是一縷幽魂。他忘記自己早已死在了尋找的途中。
“為了紀念他們,我的民族就把這顆痣叫做種子。”
米奇用食指點了點眼角。
“故事就這樣了?後來呢,他們都死了?”白可刨根究底地問。
“書上就寫到這,不過我給它加了結局。結局就是,一道光從天堂落下,女人在光輝裡微笑著對男人伸出手。他們彼此相攜,消失在萬丈光芒之中。”
“喔。”
白可得到解脫似的舒了口氣,再看他臉上的痣,痣旁那隻據說已經永遠失明的眼睛,在陽光的反射下,褐色瞳仁閃閃發亮。
眼角在微笑中輕輕上挑。前方,他的巫師正婀娜地走來。
紙飛機(六)
在這座房子裡,坐在前廳就可以看見不遠處的科羅拉多河,還能聽見頻繁的現場樂隊演出,一切都顯得如此安寧美好。只除了不能碰觸它們,不能置身其中。
現在,他能夠深刻體會到白可被禁錮時的感受了。
輕聲嘆息。
身旁的人並不介意他走神,獨自品著桌上新泡好的茶水問:“這是什麼茶,味道很特別。”
“是矢車菊泡的花茶,加了幾味中藥,有助於治療胃病。”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