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國史之事實在像是個燙手山芋。
司馬遷有寫《史記》發於情的控訴,當朝的許敬宗又何嘗不是被指控對史料有所刪改。
若要評點、甚至是參與到這樣的事情中,她無疑需要莫大的勇氣。
以天后一步步攀升的權勢,或許在她選擇了回答這個問題時,也就會給自己選定未來的命運。
如此說
來,她……真的要寫嗎?
然而在她猶豫於此的時候,耳邊傳來的,正是鄰座以炭筆摩挲書寫於紙上的聲音。
比起毛筆蘸墨落筆,這個聲音在這間考試的屋中幾乎形成了一種穩定而清晰的節奏,彷彿正有人心無雜念地朝著前方走去。
以至於在這一刻,顏真定心中的浮躁不定又重新平復了下來,也讓她面前的紙上出現了第一行文字。
她周身的書卷氣也像是為照入學士院中的日光所催動,環繞在她的身側,讓這一個個文字中又有了一份娟秀而又堅定的底色。
“紀傳開篇,為獨家之所創……”
古為今用,學以致用,正在這份答案之中了。
至於她為何不選第五個問題?
顏真定覺得,這大概只有像是阿史那卓雲那等將門出身的虎女,才能來試試了。
只因待選的最後一個問題乾脆在問,如何看待漢唐兩朝在邊境設郡、設都督府都護府的舉措,並談談如何處理和外族番邦之間的關係。
這個選拔珠英學士的訊息終究還是來得太過突然了一點,也為了能夠更有實在意義,選在和制舉同一天開辦。
若是想要讓身居邊境的女子前來報考,多少有些時間緊迫。
何況,或許連她們都不會想到,在天后的考題中會出現這樣的一問。
事實上,這個問題和前頭的第一個問題一樣,也出現在了制舉的考場之上。
“你很奇怪我為什麼會將這個問題也放在其中?”武媚娘見桑寧在展開考卷後的欲言又止,相當從容地發問。
桑寧點頭:“我大約能猜到您的想法,既然今年制舉透過計程車人將會變成天后門生,珠英學士也可以這麼算,在文武考題上該當一視同仁。但最開始陛下對外宣稱的乃是修編《三教珠英》,可能並沒有人對此有所準備。”
武媚娘笑了笑,反問:“你怎麼知道就沒有人對此有所準備呢?”
凡事都是有可能有例外的嘛。
誠然,這個問題對於想要走武將之路的人來說至關重要,也必定能在制舉考場上得到不少讓人滿意的答案,但誰說在珠英學士的選拔考場上,就一定不能收穫到一份驚喜呢?
她想要顛覆大唐的江山,想要證明自己能夠坐到那個天下
最高的位置上,就算有阿菟相助,也勢必需要更多獨當一面的人才,才有可能將其傳承下去。
不在考題上出重招,她要何時才能有真正心向於她、也知道只有效忠於她才能高升的人,站在那朝堂之上!
當然,說不定在那批“天后門生”裡也能有些聰明人的。可這樣的利益干係,到底能不能讓人放心呢?
武媚娘並無前朝經驗可以參考,也就無法得出一個果斷的結論。
但對於此刻伏案疾書的郭元振來說,他在答卷之前心中所想的,正是那個在能讓士人圍觀的朝會之上,比之天皇更顯威儀的主君身影。
還有在他自蓬萊宮中走出的時候,安定公主對他給出的那句寄予希望的評價。
他思慮了片刻,決定冒一個險。
朝廷想要的東西,應當並不僅僅是對過往舉措的分析,也並不僅僅是對邊地胡人心態的揣測,否則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考卷上,而應該直接去問那些已經歸降的外族之人。
比如說,被安定公主收服的欽陵贊卓,就肯定很清楚這種東西,要不然他也不會在當年插手到安西都護境內,挑撥邊地反叛。
朝廷,或者說是天后想要的,是一個合適的解決措施,是能夠讓邊境都護府對回紇、龜茲等地形成威懾的底氣。
那麼他不能順著問題來答,而應該切合出題者的需求來回應。
只是這樣一來算不算回答跑題?
他都說了,就算他在一時之間變成了那被埋葬在古獄邊上的龍泉寶劍,也要夜夜劍鳴、氣沖斗牛,倘若有人願做那個慧眼識才的伯樂,他便終有一日能夠重見天日,又有何懼呢!
倘若有人能在此刻看向他的答卷的話,就會發現,這位選擇在制舉首次糊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