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拉船長站在船頭,剛剛唱了一首義大利民謠,這首旋律本來還算優美輕快的歌曲被他用那破鑼嗓子唱出來,對乘客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阿涅利蜷坐在船艙裡,嘴角笑吟吟的。雖然這首歌唱得慘不忍睹的,而且口音對他來說也比較奇怪——他是那不勒斯人,而文圖拉船長是托斯卡納人——但這並不妨礙他因為遇到老鄉而使得心情變得更加愉悅。
船隻航行在寬廣無邊的米林湖上,這是一片經過簡單疏浚的深水區,水深達七八米,堪稱一條黃金航道。不過在東面,阿涅利還是能夠看到一些淺水沼澤區存在的——從那些茂密的蘆葦叢就可以看得出來。這些蘆葦長在鹹水湖裡,但生長得極為茂盛,裡面棲息著大量水鳥和野鴨,但沒有北方鴨子湖裡常見的鱷魚。
湖西岸有著大量的農田,據旁邊一名旅客講,這些農田分屬梅林鎮和奇山鄉兩地。現在正是早春,地裡全是綠油油的麥苗,只可惜隔得太遠,看不到麥苗的漲勢。間或有一排排紅磚青瓦的房屋點綴在縱橫的麥田、水渠之間,正值中午,村子上空飄起了裊裊炊煙,直讓阿涅利這個早就習慣了四處奔波的人陡然也想起了自己的家。
“現在國家已經放開了民間小麥貿易了。”正在遐思的阿涅利的耳邊陡然響起了一陣洪亮的聲音,他先是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後發現是文圖拉船長,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阿涅利的身前了。
“是的,我也聽說了。也許這將加劇機制麵粉行業的競爭。”阿涅利笑了笑,從腰間取下自己的水囊,喝了一口後,說道:“對農民們來說,戰爭就是利潤。就是美好的生活,就是他們兒女的新衣服,就是一輛嶄新的馬車。戰爭雖然沒有結束,但隨著耕地面積的擴大、農田水利灌溉措施的不斷完善,以及三茬輪作制度的深入推廣,糧食連年增產的局面在接下來很多年內也許都得不到改觀。現在國家對糧食價格允許波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這意味著糧食價格下跌的空間已被開啟……”
“但這對機器制粉業不是好事麼?”文圖拉船長緊跟著問道。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但實際上麼,歐洲的穀物價格也在快速下跌。你沒看到麼,就在上個月,羅洽大宗貿易中心的小麥出口價格已經降低到30元/公噸了——這是荷蘭西印度公司的價格。”阿涅利撓了撓頭。說道:“歐洲的戰爭也快結束了,很多地方已經恢復了生產,穀物價格經歷了一連串的下跌。這對機器制粉業來說並不是一個好訊息,因為國內狹小的市場完全沒法消化掉目前過剩的產能,如果不能出口,國內的機器制粉業勢必將迎來一個痛苦的消滅過剩產能的過程。”
“你不是補鍋匠麼?現在說起話來怎麼也和那些官老爺一個腔調了?”文圖拉船長搖了搖頭,似是不能理解。
“我是整個東岸最有文化的補鍋匠了,我在那不勒斯讀過一點書。”阿涅利自得地揚起了下巴。然後說道:“當然我最近和一些機器制粉業的資深人士聊了很久,對這個行業多多少少也有一些瞭解。總而言之,現在這個行業競爭很激烈。國內市場已經飽和,大家拼的是國際市場。隨著大形勢的變化,大家首先需要降低成本。”
“成本也包括這個嗎?”文圖拉船長彎下腰,從貨艙裡撿起一塊色澤漆黑的煤塊,若有所思地問道。
“這是塔城精煤,國內恐怕還沒哪家工廠用得起。”阿涅利尷尬地說道。“現在大家用的基本都是平安礦務局出產的平安煤,有些儉省的老闆甚至會組織員工或家人外出割草、撿柴禾儲備起來。然後當做蒸汽鍋爐的燃料,畢竟現在《森林法》執行得越來越嚴格。個人已經不能再隨意砍伐樹木了。”
“平安礦務局的煤一噸才六角錢,已經很便宜了。你們那破蒸汽機每小時耗煤才多少,有80千克嗎?我看沒有吧!也就是說花六角錢的煤夠你們燒超過12個小時了,差不多就是一天的生產時間,一年算三百天,加起來也不到兩百塊。你們那個磨坊一年能處理一千來噸小麥,出粉可能在六百噸左右,摺合到成本里不過才幾毛錢一噸,根本不算什麼。”文圖拉船長撇了撇嘴,說道。在他看來,這個燃料的價格已經非常之低了,不過生意人嘛,總是要追求最高利潤的,省點燃料錢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話說如今煤炭這種燃料,真的是越來越深入東岸國民們的日常生產生活之中了。這從平安縣煤河鄉日益火爆的煤炭交易就可以看得出來,如今當地鄉政府在煤河沿岸修建出了一個巨大的煤炭碼頭,專門用作煤炭堆放、運輸乃至交易。
大量的煤炭經紀人在其間活躍著,他們組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