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內有一大池,映著秋日日暮的金色陽光,跳躍出一派片金鱗,水中有幾片荷葉,數只白鵝,水上有一起曲廊,連著一座尖頂圓亭。池邊有一青石輔成的隙地,一個紫衣武裝少年一手持寶劍,一手掐著劍訣正在舞劍。他看起來還不行十歲,但精神簡短,虎背猿腰,已顯出一副矯健身形,一把劍也舞得有模有樣,“嗤嗤”風響。
那少年面向這塊兒時,看到了謝安和軒轅破,不由停了下來。他還沒開口,裡面響起了丫頭的聲音:“三弟,怎地停下了。”
那少年答:“三叔回來了,還有客人呢。三叔好!”
謝存撫須莞爾頷首。本來院子裡還有其人家,在靠近這個窗戶的方向,軒轅破反而看不到了,只覺得這個聲音很動聽,很柔很悠揚,帶著點微略磁音。聲音那麼動聽,人肯定也差不到哪裡去,軒轅破覺得好奇,略靠近了一些,往剛才看不到死角望去。
院子靠這一側種了幾叢翠竹,修篁橫七豎八,碧葉籠蓋之下站著兩位女性,本來是背對這塊兒,這時正轉身往這塊兒望來,驚鴻剪影之下,軒轅破不禁呼吸為之一滯。那種驚豔感觸,比見到文風時有過之而無不如。
這兩個女性,一個約有二十來歲,作貴婦人梳洗,但沒塗任何脂粉,天庭旺盛地閣方圓,美貌月貌,鼻若懸膽,臉如白玉映赤霞,既不失雍容貴重之氣,又有靈秀活潑之神彩;另一個約有十六七歲,眉目之間與前一女性頗為渾似,但下巴略尖一些,空靈之清秀更濃,穿著鵝黃色的寬袖衫子,拖拽著層疊的藍綠第二次色條紋裙,簡直象剛從竹子中飛出來的竹仙一樣通常。若硬要叫軒轅破說出他見到這兩個女了時的感觸,那硬是不鑑戒走進了魏晉版的《紅樓夢》,同時見到了薛寶釵和林黛玉。但這丫頭固然有林妹妹的靈氣,卻不象林妹妹病秧秧的。
那兩個女性徒然見到軒轅破,同時用“走神”的眼光看著她們,年長的還沒怎麼,年少的便有些不悅,修眉微蹙,更象是林妹妹穿上了魏晉服飾。實則不是軒轅破色,而是見到太美的女性,不管哪個男人眼睛都會亮一亮。
那少年問:“三叔,你看我的劍法可有前進?”
謝安說:“較之前次稍有開展,但靈動有餘,勁道不行。”
少年微有些苦腦:“我曾經盡最大舉氣了,還要怎要下勁啊?”
“所謂下勁不用力,勁可因勢而生,因利而便。我也不長於劍法,待過幾天給你找個稱心的傳授來吧。”謝安說著轉頭對軒轅破說:“這是我的侄兒謝玄,哦,那兩位是我侄女謝道韞、嫦娥。道韞在室給叔平(王凝之)為妻,只是常常回來居住。”
“本來是厖啊,久仰久仰。”
那丫頭如同更是不悅,盯著人家猛看,然後說久仰,實在有點不倫不類的,你久仰什麼,久仰人家的美貌麼?十足一個好色登徒子的表現。
軒轅破著實吃了一驚,他說的久仰是針對謝道韞的。謝道韞是東晉時最有才氣和名氣的佳人之一,想不到這時就站在他當前,說久仰一點都不過份,只是沒人能明白他罷了。
關於謝道韞的美名和才名,後代有很多耳聞。據說謝玄很推崇自己的姐姐,而另一位名士張玄也常歌頌自己的妹妹,兩人常力爭面紅耳赤,各執己見。直到有位與謝、張兩家都有往還的尼姑,給出了一句極度經典的考語:“王夫人模樣樣式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這句話流傳出去後,近人更是推這兩位女性為當代之最。
謝道韞有詩文流傳於今,而讓她留芳百世的還是因她隨口一句話,有一次謝安招集兒女性侄講論學問,正好天下大雪,謝安問:“白雪紜紜何所似?”謝道韞說:“未若柳絮因風起。”一語畏懼四座,直到數百年之後,曹雪芹在寫紅樓時還說“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詠絮才指的便是她。
王凝之在王家七個兄弟中算是不怎地出色的,但也是書法名家,充當過江州刺史、左將軍,直到主管一郡軍政大權的會稽內史。不過謝道韞是何以評價自己老公的?有一次她回孃家,一臉不高興,謝安問她為什麼不高興,王凝之人長得不錯,字寫得好,官做得也不小,為人也不壞,有什麼好不高興的?謝道韞答:“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群從兄弟,則有封、胡、遏、末。不虞天壤之中,乃有王郎。”阿大指的是曾克復鄴城,奪回傳國玉璽的謝尚,中郎指的是謝萬,遏指的是謝玄,都是統領萬軍的大將級人物。她的意思是我們一家人才擠擠,王家也是名人輩出,大天然之中,怎地就會出了王凝之這號不成器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