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銘、皇甫騰一行到安東衛的時候,已經進了七月。
安東衛的風,是黃海上吹來的三百六十度環繞立體風,崔稚一度認為,要是自己帶了高矮生的假髮套和大鬍子來,根本抵擋不住一刻鐘,就要吹進風裡。
安東衛的城牆奇高,面面軍旗被風吹得呼呼作響,城樓上全是重甲駐軍,他們手中的長矛、長槍在太陽下泛著冷光。
那等森嚴的氣派,不是非戰鬥城池所擁有的。
崔稚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是非戰鬥人員,有些想要撤離。不過魏大人顯然不怕,如同去三桃河邊洗腳一樣隨意,在守門官兵銳利如鷹的眼神中,進到了城裡。
進了城,情形終於有些與青州城重合,路上雖也有官兵隊伍來回巡邏,但是路邊擺攤賣草鞋草帽、賣魚蝦果子的也照樣編著歌兒吆喝。
崔稚漸漸被路邊各式各樣的海產所吸引——形態各樣的海魚、小山一樣堆起來的蛤蜊、咔咔著鉗子的蝦蟹,還有綠的、黃的、紫的、紅的叫不上名的海菜。
城裡沒有飛灰塵土,地上有細細的沙,風大卻也涼快,仔細聞去有似有若無的海腥味。
男女老少都帶著巨大的草帽,但臉仍然曬得黑黑的。
魏銘見她瞧什麼都新奇,問她有沒有見過海。崔稚笑道:“當然有啊!渤海、黃海、東海、南海我都去過!太平洋裡乘過艇、大西洋裡劃過船!”
魏銘側目。
目光中那不解的意思是:“那你還如同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一樣,四處盯著瞧?”
崔稚摸摸鼻子,“我這不是許久沒吃海鮮了嗎?”
皇甫騰拍著胸脯道包在自己身上,“香蘭剛嫁進來,吃過的也不多,回頭咱們找家魚館吃個盡興!”
一聽吃,沒有比崔稚更高興的,舉著手比量著螃蟹的大鉗子。
不過在此之前,眾人還是要先去皇甫府上。
皇甫騰的父親是世襲百戶,皇甫騰上邊還有三位兄長,除了大哥是繼百戶,另外兩位兄長已經任了總旗,等著立了功,也能隨功升遷。
只是隨功升遷說來輕巧,卻是真刀真槍殺出來的,不流汗不流血,沒有幾個人能升上去。
皇甫家已經有三個兒子入了這一途,因而只盼著皇甫騰能脫離打仗的宿命,這才讓他去舉業。只不過皇甫騰深得皇甫家的真傳,功夫甚是了得,可在讀書一道,真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現在皇甫一家都盼著葛家能拉他一把,當個秀才也是好的,若是哪年開了武科,他也能去試上一番。
崔稚偷偷替皇甫騰問了“大預言家”魏銘,魏大人表示,快了。
聽說一行人到來,尤其聽說來的人裡有一位新出爐的連中小三元的案首,皇甫府上比迎接指揮使還要激動,全家出動站在門口迎接。
天塌也不抖一抖的魏大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崔稚暗笑,被皇甫騰的母親皇甫夫人夾在胳肢窩裡,進了院子。
皇甫府著實不小,不過住的人也多,主子多,僕從也不少,滿滿全是人。不過並無深宅大院的森嚴規矩,顯得十分隨意,灶上的婆子為了看一眼大名鼎鼎的“案首”,特特跑過來問,要不要多切一個西瓜。
皇甫百戶只怕魏銘介意,一面呵斥著下人,一面在魏銘臉前解釋,“他們都撒野慣了,倭人來了都敢拿鍋拿鏟打出去,你若是不自在同我說,我把他們趕一邊去。”
他說得威武,但是顯然院子裡的眾僕從一個都沒少,還嘰嘰喳喳地交流,觀看了“案首”的感想。
崔稚覺得皇甫府上就像一個巨大的動物園,而她和魏銘,尤其是魏銘,正是那表演的動物。
感覺與眾不同......
魏銘和皇甫一家說自己是來遊學的,他認真編著自己遊學的基礎地點,崔稚看向了葛香蘭,見葛香蘭安靜的坐在一旁,雖然並不多與皇甫騰的嫂子們說話,但從她時不時被皇甫家的小輩圍上來撒嬌,就曉得她在皇甫家過得怡然自得。
崔稚不禁替她開心,又聽著魏銘說了幾句,就說到了重點上,“......聽說餘公當年留下來的神火箭溜的圖紙就在安東衛,不知是真是假。”
皇甫百戶奇道:“這神火箭溜多少年沒人提及了,餘公過身後,早幾年還有人問及,現如今,外人哪還有知曉的?魏生從何得知啊?”
魏銘當然不會說真正的原因,笑看皇甫騰一眼,“今次皇甫兄在安丘尋宅,不想尋到了餘公舊宅,才說起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