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的老式飯館,生意不同以往的熱火朝天, 舊款的老電視在放著新聞頻道, 成群的中產階級在螢幕內表演人間慘劇,四五位穿著襯衣的中年人,正在電視下方上演醉後的章魚入鍋式舞蹈。
看他們的神情, 已經陶醉漂浮成了天空中的上仙, 人間似乎已經擱不下他們了。
這是一處臨街的民房, 它被切成兩半, 一多半擺著十來張桌面, 一小半被分割成了可視廚房。
空氣中沸騰豆油與最少三十種食材的香味混合著,食客在狹窄的酒桌附近委著,而熱火熱灶的鐵鍋底翻動叮噹聲,像某種愉快的打擊節奏, 令這最高消費不過半貫的小飯館充滿了人間溫暖氣象。
當然,除了那些上仙兒, 也有一位傷心客正蜷縮在飯館角落,身形狼狽的在吃著一疊兒可憐巴巴的油炸花生,正一杯一杯的灌著最便宜的老酒。
偶爾這位抬頭, 能從他臉上看到清晰的淚痕。
這是挺不尋常的一天,老街受高等教育的石美姑娘, 帶著三位打扮體面, 長相也極體面的外街人進了飯館子。
尤其是中間那位,小飯館的人集體人為,這幅老天爺關照的長相便是不用工作, 端個飯碗上街就能要個滿盆,是生來好運得貴人照顧的上等面相。
帶人來的石美姑娘被街坊看的有些羞澀,她一邊壓抑著自己內心躁動不安的心,一邊做出我就是一個充滿人間氣象的本土姑娘,我請你吃飯也只是同情你在金宮,吃個烤腸都那麼不容易,你一定沒見過真正的人間風情,我只是淳樸的帶你看看跟以前不一樣的世面樣兒。
而真實的情況卻是,石美姑娘把這段經歷當做成長道路上的一個契機。
是的,這是一個可以改變命運的契機。
沒有人是無所求的,無所求的那些都是書本里,螢幕裡瞎球寫的臆造夢想。
而進了小飯館,被人生楞的圍觀的江鴿子,則是好奇的四處打量著。
身邊這位胖姑娘把帶他排隊等桌子,當做一段“奇妙”的人生經歷推銷給他。
拜託,他也不是沒排過隊伍的,這又有什麼好稀罕的?
當然,中州人做事的態度對他來說也確實有意思就是了。這裡的人做事頗為體面,這來來去去的食客,逢人便有稱謂,晚輩見到長輩甭管衣著,總要先低頭施古禮,態度極其客氣尊重,他們穿著打扮也大多合體乾淨,『露』著一股子不自覺的矜持傲氣。
江鴿子心裡想,哦,這就是中州的老街啊,它似乎跟我的老三巷是不一樣的。
老三巷人就沒中州城人這股子心裡有底兒的氣象,也沒這麼多講究。他到也是理解這種氣象是如何養成的,皇城根人到了哪兒都一樣,這裡的人雖然是中州城的底層庶民,然而人家跟皇帝共飲一江水,共用一塊土地。
石美姑娘拿著自己隨身的手帕,賣力的擦著桌面凳子,甚至桌子上供給食客的簡陋茶具,她都拿滾燙的熱水燙了三次。
他們坐下,看著石美姑娘忙來忙去,事實上江鴿子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心態,跟著這個胖姑娘石美一起來吃一頓“沒吃過”的民間真味。
陌生面孔被石美姑娘帶著來到她常來的小飯館,頓時就引起一陣『騷』動。
正在收錢的老闆娘大嬸用毫不遮掩大嗓門對石美喊到:“石美啊!這是誰啊?在學校找的男友麼?啊,說起來你也不小了,上次跟你媽媽在街頭閒聊兒,她還替你擔心呢,生怕你結不成契,說起來你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再不找,咱街下可沒有小夥子等你了,你說你念那麼多書,耽擱到了結契年紀連個男『性』朋友都沒有,這可怎麼好啊?”
小飯館內響起一陣陣的集體鬨堂大笑聲。
“您,您在說什麼啊!”
石美姑娘嗔怪了一聲,接著滿面通紅的端著幾盤四寸盤盛放的小菜回到桌面,還有些不好意思的對江鴿子說:“您~您千萬別介意,我們這裡的人~呃,都是這樣的,這!~就是民間真正的樣子呢。”
說到這裡,她壓低聲音語氣帶著幾分討喜的語調對江鴿子道:“您肯定沒見過吧?”
江鴿子尷尬的對她笑笑,低頭開始打量面前的這些具有中州特『色』的傳統小菜。
麻辣筍丁,麻辣小魚乾,辣醬豆芽……把賣麻辣醬小販打死的聲勢,他確實沒見過。
不過這八卦勁兒,他老三巷比這可嚴重多了呢。
沒多久,胖胖的石美姑娘又端著一口原汁原味的鐵鑄大鍋就上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