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2 / 5)

小說:十里人間 作者:老草吃嫩牛

戲臺上堂鼓一點,這是催臺。

何明川從地上爬起來,跑到一邊拿起老班主的小茶壺舉到他嘴邊,讓他飲了一口。

老先生喝完,就說:“這個給您吧。”

他把自己的茶壺給了江鴿子。

老戲臺薛班主經常上。

可才搬到這邊的時候,他是不敢的。

後來膽子慢慢的寬闊了,他就摸著石磚的樓梯往上慢慢走,一點一點的走。那高處的地方摸不到,可是能摸到的地方,他都一寸一寸,年年月月摩挲出油光皮色。

他哪一塊磚都慣熟,就舞臺當間這一塊,這中間位置他是不敢站的,多少年來他都繞著走,感覺愧的慌。

娘生爹養師傅教大,一身的好本事遇到了一群好知音,他卻因為情情愛愛毀了自己一輩子……

薛班主沒有被人攙扶,他就像心裡也有著一雙眼睛般的走到舞臺中央,他原想,得老少爺們,得親人們這麼多年的照顧,總要真心實意的感激一下。

可是到了這兒,他又覺著說什麼都是多餘。

所以他抬起手,慎重的行了大禮。

臺下默默還禮。

他站直了對臺下笑著說:“多少年沒開嗓兒了了,虧您們能忍我。”

臺下一片沉默,也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老班主震震袖口,輕輕扁了兩圈兒才說:“今兒,就給您們唱個您們沒聽過的私密曲兒吧。”

何明川擺好鋪了綢座套的椅子,鄧長農扶老班主坐好,再把鐵琵琶妥當的放他懷裡,林苑春把話題調整到合適的位置後,他們一起站在舞臺邊緣,用崇敬至極的眼神看他們爺。

他們爺張嘴開始唸白:

慕夜星倒懸,露沾小羅衣,耳聽好訊息,他無情也笑,有情也笑……家中常念那冤家尋我酩子裡耍子去……

然後舞臺下的老少爺們一起就蒙了。

真的,雖他們一動不動,可是江鴿子卻是能看出來大家臉色都不對了。

他左右看看,撈住黃伯伯就指舞臺。

黃伯伯卻在他耳邊悄悄說:“大地母神啊!我的爺~!這老東西真是瘋,這個時候他咋唱起這個來?”

“這個~又是啥?”

黃伯伯臉色神秘又興奮的說:“嗨,就是個淫曲兒,早就被禁了……,嗨!也沒人說禁了,就是沒人敢唱,這曲兒□□~春戲!您說他怎麼在這時候唱這個?”

他這句話聲就有些大,身邊一個滿面是淚的老太太聽到,人扭臉就悄悄罵道:“呸,快滾!莫呱噪嘞~你懂個屁!這樣的曲兒,他是唱給親人,恩愛的人聽的,不是給你這外人聽的。”

她一臉激動一臉淚的迅速扭臉,肩膀都是顫悠的。

江鴿子與黃伯伯一臉羞臊的閉了嘴,如今卻是懂了。這跟老夫老妻被窩裡嗯嗯,被窩裡放屁都不會不好意思是一個道理。

薛班主在這個場合,唱如此私密的曲兒,卻是他把老戲迷,老街坊們都當成了他的契約人。

他念完了前白,終於調整好他的鐵琵琶。隨著一聲琴絃脆響,薛班主的聲音便清亮清亮,纏纏綿綿的送了出來。

鐵琵琶九州第一彈撥樂器,它音兒一出百音匍匐,可薛班主的嗓兒,卻把鐵琵琶生生逼成個伴奏,它本也就是做這個的。

江鴿子聽過老班主各種各樣的鐵琵琶,也聽過他唱曲兒,可是卻沒聽過這樣的曲兒。他聽不懂戲文,人年輕就覺著墨跡又緩慢。

可如今麼,他卻被抓住了,有些氣惱的想,好聽的很,想著~以後竟然是聽不到了啊。

從前常聽水磨音,可到底水磨音是什麼?現下卻能形容了。

用他的話來說,好像一塊千年的陳化料,被人懸著幾十米的繩子從峭壁上挖出,它本就天生不凡,不生平土,不續水源,又高又俏迎風張揚……而這塊不凡被人打磨去了毛刺,車成珠子戴在行家手裡,會用一生的時間愛若珍寶的反覆盤完,最後它成為油潤硃紅的一顆顆寶珠,便是上等的真玉都無法與它論色,大概老班主的水磨音就是這個意思吧。

打磨夠了,光拋好了,年代到了就真香了。

三分天生天養的好條件,七分人事滄桑反覆經歷,他用聲音攪合一池子春水,想你入魔你就入魔,想你上天,你也就上了……

天籟不過如此。

從未見過幾十歲的老先生,還有這般的氣韻。那音兒就像小勾子一般,攪合的江鴿子心裡癢癢的,春春的,浮浮的,飄飄的,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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