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時安靜下來。
看他們一下安靜了,江鴿子這才又扭頭的對四太太說:“嫂子,你去把門關了,在門口守著,我們這邊問問原由……你出去……就說孩子淘氣兒,其它的什麼也別說。”
四太太點點頭,小跑著出去幾步,又折返回來,把門簾子急匆匆丟回裡間,再往外跑。
她跑的太急,一腦袋撞了門柱,腦袋當時磕青了都不自知。
沒多久,屋外傳來了四太太撐著笑意,假裝沒事兒的聲音:“散了!散了……沒啥好看的!老街坊,就是孩子淘氣兒,打架鬧矛盾,咱杆子爺兒裡屋給調停呢……”
騙誰呢,這門板又不隔聲,如今誰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麼!
可那外面……卻奇蹟一般的,都迅速散了。後來就連左右的鋪面,都相當自覺的上了板子,關了門子。
這屋子裡,總算有了個說事兒的安靜條件。
這人間百態,醜惡的,可憐的,猙獰的,無辜的,憤恨的……
江鴿子無奈的搖頭,他開口想表達一下什麼,卻又沒什麼可說的,他就只覺著,活人可真矛盾,怎麼就這麼艱難呢?
那屋角小孩兒的眼睛,依舊黑漆漆的盯著他看著……
正在這時,這家裡的大門板,被人咣噹一聲撐開,有人個順勢就滾了進來。
來人四十多歲,帶著考究的圓片兒眼鏡兒,他身材微胖,穿著的精緻的老長衫,卻滾著一身泥。
黃伯伯看到這人,便解脫一般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萬念俱灰般的他就坐在哪兒,啥也不想說,啥也不想做了。
甚至,他覺著自己都沒個可以恨的人了,就只能怨自己命不好。
來人這張臉,原本早就被練的圓圓滿滿,和氣生財。
可如今,他臉卻是猙獰的,他爬了起來,先是死死盯著黃伯伯看了一會兒,接著他又看看江鴿子。
江鴿子與這人認識,卻沒有交談過。
以往,這人是看不上江鴿子這類人的,每次見面了,人家不是假裝整理鞋子,要麼就扭頭看向一邊兒。
他是劉升釗,恆澤當的少東家。
一個自認為聰明,鍍過洋金,還算識時務的半傻子。
他往日以勢力金錢交人,而今也算有了報應。
劉升釗人站了起來,長衫的泥巴也顧不得整理的就走到江鴿子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後,他又走到連賜面前,看看他,接著撲通一聲,他也跪了。
“貴人,您東西我打發人給您尋去了……”
這位是貴人,可他貨出店鋪,買家那邊卻也是貴人啊。
他該得罪誰好呢?
連賜愣了一下,點點頭說:“哦!恩?”
劉升釗苦笑,膝行一步上前又說:“我眼睛是瞎的,回頭我摳下來給您泡酒喝……”
連賜向後躲了一下,心裡仔細想想那情景,真心是被噁心到了。
他努力拉開距離,準備往江鴿子那邊走。
誰能想到呢,以往目中無人的這位,卻一把抱住連賜的大腿哭求起來。
“貴人,救命啊,貴人……我瞎了不要緊,我恆澤當四百年祖宗的心血,鋪裡鋪外,老少爺們一百三十多口子家中勞力,要吃飯,要養家,您老高抬貴手,成麼……”
說完,他眼巴巴抬起頭,雙目赤紅的看著連賜,又哀求一句:“成麼?”
連賜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求救一般的看向江鴿子,問:“成麼?”
一屋子人又刷的一下扭頭看江鴿子。
江鴿子頓時感覺壓力有些大。
成?成你媽的大西瓜!
您瞧,有的人天生卑鄙,他還不遮掩。
他如今來了,就明明白白的把事情擺在你的面前。
沒錯,贓物就是我恆澤當收了,我也賣了!
我有罪!我承認!
可我這裡養著一百三十多口子勞力,都是養家餬口的頂樑柱!我恆澤當倒了,我沒關係,大不了船翻了,大家就一起死!
這一百三十多口子僱工,有鑑定的,有收髒的,賣贓的!
到時候大家一起被弄了進去,光蛋露腚,挨個兒交代清楚,甭管是開門的,入庫的,甚至是送貨的,有一個算一個,誰也甭覺著自己冤枉。
到時候,一起死球的了,杆子爺,這十里老街是您的,街坊也是您的,您老看著辦!
有一個算一個,我頂了這大罪,這小的,誰也甭想跑,咱們就都挨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