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除了木琴,剩下的全都是清一色的男爺們。木琴當然是女人,卻又算不上普通村人所認可的女人標準。她只有在懷孕生娃崽兒時和夜裡跟自己上床做業時,才算是個女人。一旦生完了娃崽兒或是一大早睜眼下了床,那說話的腔調,那舉止做事的架勢,便立馬變得比一般男人還要有男人氣。因而,福生的東西院落裡,就整日充斥著男人氣息,包括言語、舉動、聲響等等。相比較而言,在家中,木琴算是第一有男人氣的女人,次之便是娃崽兒們。自己反而淪落到再次之的地位,成了渾身散發著近似女人氣的大男人了。這讓他氣短心虛,焦躁不安。他清醒地意識到,京兒的婚事不能再拖了。要是再無限期地拖延下去,恐怕連家都不能稱之為家了,只能算座和尚廟子,就連抱孫子的希望也要輪空了。
為了此事,他幾次有意去巴結京兒。想探聽一下京兒是不是有了啥主意,看中了誰家的閨女,以便心中有數。但是,京兒就是煩他打聽這種事。有時,他的話剛一出口,還沒說完吶,就被京兒無理地打斷,不讓他替自己操心,說自己心裡有數。探聽不成,他就埋怨木琴,說京兒也都老大不小哩,你見天兒雲裡霧裡地竄蹦,咋就不託人給打聽張羅哦。木琴就“哦、哦”地應著,轉身忙起自己的事情來,應允的話題便被拋到了九霄雲外。看到木琴等人忙得腳丫子朝天的樣兒,他不再指望她了。他自己又拙於捅鼓這樣的事體,乾著急沒辦法,只能自顧自地瞎唸叨。
隨著日夜地念叨琢磨,他甚至都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只要一見到京兒,或是進到西院亂糟糟的屋子裡,他的腦殼兒裡首先蹦出來的一件事就是,啥時能給京兒娶上房媳婦呢。一想到這兒,他便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嘆息。嘆息聲由輕到重,從口腔和鼻腔中舒展而出,悠遠,輕渺,依舊是那麼一種極富樂感的共鳴聲。
晚飯後,木琴去了西院京兒的屋子,還呆在屋子裡大半天沒有出來,這在平時是很少見的。出來後,她又匆匆地出了家門。福生以為她又去跟京兒交代杏林管理的事情了,便沒有往心裡去。直到福生脫衣上床準備睡覺了,木琴才回到家裡。
她進門就說,你晚點兒睡,我有話跟你講呢。
福生卻把她的話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心下竊喜。他暗想道,真是難得呢?啥時她會變得主動起來哩。細想起來,倆人也是有些日子沒有好過了。福生就不急於睡覺,瞪大了兩眼,等著木琴洗腳閂門。再急切地盼著木琴上床,憋足了勁兒地要狠狠搗鼓上一通兒,填補多日積攢起來的空。
第二天早飯後,京兒已經撂下飯碗出去了。屋裡僅剩了木琴和福生倆人。
福生經過了昨夜的癲狂,體力虛虧,精神萎靡。他不斷地打著呵欠,但心情極好,嘴角上始終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意。幾年來,他已經很少如此放縱過自己,更很少如此滿足房事所帶來的舒心和愜意。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失卻已久的“猛豹”狀態,在昨夜突然迴歸了,甚至比先前的威力更大更猛。他回想不出來,是什麼誘因激發出了他體內潛存的能量,持久而又熱烈。即使在吃飯的當口兒,回想起來,他心中還時時翻滾著殘留的暖流,湧向周身。他想不透,便不再費心去琢磨。他得意又欣然地咀嚼著昨夜,回味著。咀嚼不厭,回味悠長。
木琴覺得,是到了跟他提說京兒婚事的時候了。從今早醒來時起,她就一直在尋找著這樣的時機。必須是在他心情好事事順心如意的時候,否則,這樣的話題不會有好結果的。她對福生脾性的瞭解,比對自身脾性的瞭解更清楚更熟悉。
昨天回村的路上,鳳兒提說的事情,讓她原本愉悅的心情頓時跌進了漩渦裡,忽而激奮,忽而怨憤。漸漸冷靜下來後,又忽而愛憐,忽而欣喜。這種捉摸不定的心緒,伴隨她默默地走完了回村的小半程山路。甚至,在與鳳兒分手的那一刻,面對鳳兒的熱切招呼,她也顯得無動於衷充耳不聞。弄得鳳兒尷尬萬分,直後悔自己不聽公婆的勸告,執意去趟這趟渾水。沾惹上了一身的無趣不說,肯定還會影響到今後與木琴的關係。
木琴在無滋無味地吃過了晚飯,決定去探探京兒的實底。到底是真有這想法,還是鳳兒瞎猜的。她把京兒堵進屋子裡,把鳳兒的話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追問京兒的心裡話。京兒無路可逃。而且,這種惱人的單相思也必須儘快結束了,不管有啥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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