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棒娃進廠的工作崗位一事,杏仔曾徵求過茂林的意見,問他怎樣安排棒娃才好,茂林明白杏仔的意思,礙於茂林的情面,要好好待棒娃的,茂林當然明白棒娃的半斤八兩,就回道,他要技術沒技術,要經驗沒經驗,還能幹啥好工種呀,不如就叫他下車間幹些力所能及的活計吧!也趁勢收收他的野性子。
杏仔思前想後了半晌兒,才決定叫棒娃到門衛領頭兒的,他說,保衛科也是個重要部門,就叫他掛科長吧!想來,這個職位也挺符合他的脾性和特長的。
茂林沒有言語,算是預設了,其實,茂林心裡很是感激杏仔的,這樣的安排,無論是對應自己的身份,還是對於棒娃今後的個人發展,都留有說得過去的顏面和長遠的考慮,
棒娃哪會理解他倆人的心思,覺得這個崗位跟自己的實際能力和進廠意願相差甚遠,棒娃平日裡就比較怵杏仔,不敢過分地在他面前表示不滿,便時不時地在親爺老子跟前偷偷地發威使橫,逼迫他去跟杏仔求情,重新調整自己的崗位,茂林當然不願過分為難杏仔的,爺倆間的關係就一直僵處著,有時甚至是反擰著。
廠子已經在兩天前放年假了,頭天夜裡,杏仔催促茂林趕快回家忙活忙活年,他說,叔,你快點回去幫嬸子忙忙年吧!我帶著保衛科的人在廠子裡值班,你就放寬心,不會有事的。
茂林這才收拾了收拾,早早地上了路,半路上,竟然遇到了騎著腳踏車馱著大包小包同樣匆匆朝村裡趕路的秋分,倆人停在路邊親熱地聊了一小會兒。
秋分說,自己是昨晚大黑兒的時辰才搭過路車趕到了鎮飯店的,住了一夜,今早就趕緊朝家裡趕。
茂林問道,勞動咋沒一塊回來呀。
秋分笑道,他如今是個大官哩,不像我,只是一個大頭兵,他哪能隨便就回家過年呀。
茂林也沒往深裡想,就匆匆告別,說今年一定要到我家裡喝酒哦,便先秋分一步回了村子。
進到家門,見雪娥帶著草兒忙這兒忙那兒的,粗活細活一肩擔了,茂林很是過意不去,他顧不上歇腳了,撂下耙子拾起掃帚地幹了起來,又見家裡連點兒炒菜煮餃子的乾柴都沒有預備下,就急匆匆地奔向了北山。
他把一大捆乾柴背下陡峭的山體,放到摩托車的後腚上,正準備捆綁的時候,就一眼瞥見了仙人廟後牆根有團火紅的東西在飄動,留神細看,竟是那隻被很多人傳了又傳講了又講嚇了又嚇的神秘靈物,,火狐狸,那模樣,那顏色,那神態,全跟傳聞中的樣子一一對了號。
原本對那些沒影的傳聞不太感冒的茂林,此時已是汗毛倒豎,渾身僵硬,耳鳴心跳,他怔怔地盯看著不遠處的那團火焰,任憑大捆的乾柴連同摩托車轟然倒地,發出了金屬磕碰山岩的沉悶響聲,也是這種響聲,驚動了那隻老狐狸,它猛地抬起頭來,機警地朝茂林這邊定神望了望,它竟不驚慌,也無特別的表情,而是邁動了靈巧的爪子,輕飄飄地沿著牆根一路小跑而去,拐過牆角,火紅的影子便一下子消失了,空餘雪地裡一串細碎的爪印。
就如晴空裡的一聲霹靂,在久已淡忘且安然的村人心中轟然炸響,響聲過後,餘波不散,驚悸驟增。
誰曾想到,那隻駭人的天生尤物,那個只聞其聲難見其形的神靈,那種滲入骨髓的驚悸恐懼,在這個多年少見的瑞雪豐年之際,竟然接連數次地現身於村人眼前,又硬生生地鑽入人們漸趨膨脹了的勃勃野心深處,就此扯起了一片罩滿脆弱身心的近乎驚厥了的氛圍裡,無法掙脫出身,誰能預料,這到底該是個什麼樣的年景,誰還會有心思過這個年,誰又能夠過好這個年呢?
先是那些鉚足了勁兒準備歡歡喜喜過大年的老人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驚恐,他們偷偷地溜進仙人廟裡,向裡面供奉的神位燒香磕頭,恭請神靈保佑自家的平安,保佑來年不受厄運的侵襲,有了老人們的帶動,又有一些婦女悄悄加入了敬拜的隊伍,裡面甚至還夾裹著幾個身強力壯的中年漢子。
柱兒店裡的衛生香已經告罄,他不得不趕在天黑前,騎摩托車躥出山外,求爺爺告奶奶地弄回一大箱子長短粗細各式各樣的香燭,為這些人提供著周全,冬至更是不甘寂寞,他也趁機不知從哪兒倒來了部分香燭,擺放在行將倒閉了的飯館門前,巴望著能發筆小財,只是他的香燭價格高了些,很少有人問津。
這個大年,杏花村人雖是過得忐忑不安,卻也無意中平添了幾分熱鬧。
大年期間的話題全集中在了火狐狸身上,其縱深已橫跨幾百年,跑到了大明王朝,甚至是更遠的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