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人來,雖有動盪,卻非壞事,何況,那已是數百年之後的事情了,管它作甚,村人當然聽信了先生的話,覺得只要不發生東海那樣的滅頂水災,又能平平安安地過日月,不愁吃不愁穿,到哪兒去尋這樣的好事吔,就悉數按照他的指點,盤下了這塊林地。
時至今日,全村的先人就統統被安置在這片坡腳下,年年歲歲接受後人的祭奠跪拜,之後,杏花村後人們的最後歸宿,也將是這裡,一些年紀大的人,則日夜惦記著這塊荒涼凌亂的山坡。
那裡早已集聚了一部分人,都拿著鎬鍁錘釺及土筐推車之類的工具,人們或坐或蹲或站,在輕鬆地閒聊笑鬧著,一派平靜安然的景象。
木琴的到來,似乎破壞了眾人談笑的氛圍,人們都有意識地收斂了些肆無忌憚的張揚架勢和誇張嘴臉,變得節制而又乖順,這就是山裡人慣有的脾性,畢竟,木琴是執掌一方的官,所謂官尊民卑,這種千百年來浸潤於骨子裡而不能剔除的觀念,早已經根深蒂固,有些人主動跟木琴打著招呼,並趨前探問一些修路方面的細節,一切都顯得安然無事,決沒有一丁點兒鬧事的跡象。
事發後,木琴才明白,這些人都是擁護自己修路主張的人,而且,他們積極響應大隊的號召,早早來到工地上,當然不會顯露出事發前的什麼徵兆,但是,正是這種無意識中顯露出的假象,讓木琴沒有絲毫思想準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木琴的被動局勢和尷尬境地。
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即將開始的工地上依然是這些人,還不到原定人數的三分之一。
這時,洋行急匆匆地跑來,拎在手中的籃子裡裝滿了鞭炮,他放下籃子,把木琴扯到一邊,焦急地道,我爹夜裡感冒發燒,來不了了,叫我先把鞭炮送來,怕耽誤了開工的時辰,說罷,他又從兜裡摸出一串鑰匙,遞給木琴,說,這是盛雷管炸藥倉庫的鑰匙,也叫我捎給你。
木琴很是愕然,說昨晚還好好的,咋就著風寒了呢?
洋行的臉色也是不好看,他擔心道,我也納悶吶,看樣子不像是感冒,可就是躺在床上,到現今兒還未起呢?嫂子,我咋看今兒好像不對頭哦。
木琴沒吱聲,但心裡也是犯嘀咕,要是往常,振富是會計,還與茂青共同掌管著工地倉庫的鑰匙,是應該早來的,但是,振富竟然莫名其妙地病了,茂青到現在也不見個影子,茂林昨晚散會時就請了假,說是要帶雪娥到公社醫院去瞧病,雪娥身子不舒服已經有些日子了,早看了早趕回來,木琴當然要准假,她還關心地詢問道,雪娥得了啥病症,咋一直沒聽說哦,茂林吱吱唔唔了半天,也沒說清楚是啥樣的病症狀況,只是說一瞧完就回來,不會耽擱了工程的,現在想來,恐怕都是事出有因的,要不的話,咋會這樣巧合呢?幾個主要人物都不能及時趕到工程現場,這不得不叫人費思量,更為重要的是,上工的人數少得可憐,僅僅來了三分之一還不到,那些人呢?
正焦急間,鳳兒一溜小跑地來到木琴跟前,她把木琴扯到旁邊說,有人正在村裡鼓動一些人不來上工吶,還宣揚說,要是不改路線的話,就堅決不叫動工。
木琴心下吃驚,也驗證了剛才洋行的擔驚,她知道,真的是有人在背後弄景兒呢?透過昨晚振富講說的話語,就可以明白是誰了,而且,現場的這些人當中,李姓的人家沒幾個,就更驗證了這一點,木琴明白,自己正面臨著一場真正危機,是自己來到杏花村十幾年來第一次與村人面對面硬碰硬地較量,所有的遮掩都已撕破,這是一場**裸地對抗,輸贏難定,勝敗難料,擺在自己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順應那些人的無理要求,把尚未動手的工程暫停下來,重新規劃設計,就此遭受的損失也是巨大的,一方面,自己剛剛樹立起來的威望將嚴重受挫,如此下去,不僅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恐怕今後真就會出現令出不行、令禁不止的局面了,到那時,杏花村將會面臨一種怎樣的混亂局面,木琴不敢想象,另一方面,大隊將因此遭受重大損失,如若把工程隨意地繞個大圈子,加大了現有工程量不說,下面河川裡全村最好的幾百畝良田將被佔用殆盡,這個損失是不可估量的,更是不可挽回的,另一條路就是,堅決按照原定計劃施工,這種違背村人意願的做法,也是極其危險的,試想,村人對祖林的重視程度,就跟對待自己性命一般,寧可自己露宿荒野,也不敢動用祖林裡的一鍁土,要是木琴一意孤行,勢必遭到更多村人的反對,不僅修路計劃要落空,恐怕還會引發更大的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