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空落落的,沒有了支撐,沒有了依靠,甚至連說話的慾望都沒有了。
悶悶地回到家裡時,福生已經上床睡下了,他打著低微均勻的鼾聲,一起一頓,一輕一重,一急一緩,聲音渾厚,而尾音卻又細若遊絲,安穩香甜。
木琴不想驚醒福生,她知道,福生一天到晚為家裡家外無窮無盡的瑣碎事奔波勞頓,已經夠疲乏的了,她靜靜地坐在杌子上,端詳著與自己朝夕相處的男人,聽著粗糙的鼻孔裡發出類似樂音般的鼾聲,心下竟然羨慕起來,這是她在二十幾年來倆人共同生活中,從未有過的感受,細想起來,她又不知自己羨慕男人的哪一方面,若論活路勞累,福生幾乎是一個人掙命地收拾著一家五口人的田地,她基本插不上手,搭不上力,京兒又一心撲在了林子裡,大部分時間耗在了杏林管理上,福生的體力支出,要遠遠大於家裡任何人,論操心,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務,沒有哪樣不是福生親自操持的,包括了一家人的午飯和晚飯,甚至連院落裡的掃掃抹抹也是他一人幹得多,其他人幹得少,今晚,木琴卻異常地羨慕起他來,覺得他才是這個世上最清淨最幸福的人,有滋有味地看護著自家小日子,吃得舒心,幹得舒心,睡得更是舒心,也有煩勞氣悶的時候,雷霆般光火發作一通兒,便立馬氣消悶散,依舊熱切地奔自己的小日月,任憑院外風起雲湧驟雨滂沱,與己毫無干連。
或許自己羨慕的,正是福生這種與世無爭的心態吧!她想。
這時,西院裡傳出一陣陣嬉笑打鬧的聲響,又是京兒幾個崽子在閒扯打聊,這種只有年輕人集聚起來才能有的熱鬧氣氛,把木琴引出了屋子,她站在院牆根下,靜聽了一會兒,也聽不清他們都在說些啥兒,但氣氛依舊熱烈,不時地參雜著肆無忌憚的笑聲,她也想到西院裡去摻合一下,以緩解內心的鬱悶,剛移動了幾步,又止住了腳步,她知道,無論是年齡,還是現有身份,她都不適合去摻合,若是去了,只能讓娃崽們敗興,自己也覺無趣,悄悄地躲在旁邊偷聽,反倒能感受幾分年輕人獨有的青春和活力。
正這麼愣愣出神的時候,冷不丁兒傳來屋門響動的聲音,是福生起來小解,福生疑惑地問木琴,你咋在冷地里站著,不怕風寒呀,木琴笑笑道,睡不著,出來透透氣,福生解完,見木琴還是站在清冷的院子裡,就擔心她的病症又開始犯了,他說,夜也深哩,趕緊屋裡睡去吧!說著,上前扯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地把她拉進了溫暖的屋子。
木琴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事情發生的突然性和不可逆轉的氣勢,大大出乎木琴的意料,木琴被夾在了進退不得左右為難的境地裡,身不由己地被拋起在風口浪尖上,措手不及,又束手無策。
在此之前,木琴已經得到了一些零星的警示資訊。
洋行曾對木琴說,我聽到點兒風聲,好像有些人不老實,要在工程上弄景兒,具體是啥景兒,我也弄不清,你要注意呢?當時,木琴還取笑洋行道,小小年紀,前怕狼後怕虎的,還能幹事不,洋行回道,千萬別太大意吔,我得好好替你偵查偵查再講,因為工期比預想的提前了一些日子,洋行的偵查結果就一直沒有出來,夏至也曾跟京兒提說過,好像有人在暗地裡搞小動作,可能要給大隊出難題,叫京兒給木琴提提醒兒,別到時弄出事體來,又要節外生枝,京兒也沒當回事,在吃飯的時辰,他輕描淡寫地跟木琴提了一下,並嘲笑夏至是怕上工地吃苦受累吶,木琴回道,恐怕是你怕吃苦吧!這事也就過去了,誰也沒往心裡去。
直到開工前一天晚上,酸棗慌慌地來到木琴家,當時,木琴不在家,還呆在大隊辦公室裡,跟村幹部們緊張地商量著工程的事,家裡只有福生一人,在搗鼓著明天上工所用的傢什,酸棗邊與福生閒扯,邊等候木琴回來,等了大半天,不見木琴的影子,他就跟福生講了自己隱約聽到的一些對開工不利的資訊。
他說,我咋聽說明兒開工,有人要弄事體呢?這幾天,晚生娘竄裡竄外的,跟一些人家跑得很近,說是什麼祖林路線的,好像不想叫修路呢?我想問個明白,她就一直揹著我,死也不說,怕我給張揚出去了。
福生很是驚訝,他說,明兒就開工哩,誰還能阻得住哦,再說,這修路是個好事,舊社會里,地主老財們都把修路當成行善積德的事來做,咱為自己修路,咋還會有人阻攔呀。
酸棗也說不出明天會有什麼事要發生,但他能肯定,一定會有事發生的,就是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了,他囑咐福生,一定要叫木琴警醒些,自己夜裡再盤問盤問婆娘,一旦得了實信,就立馬過來告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