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盹(1 / 2)

已經進入了初冬,天氣驟然寒冷了。

一股股寒意從西北山埡口侵襲過來,滯留在偌大的山坳裡。慢慢聚積著,沉澱著,流蕩於每一隅大大小小的溝坎間。

經過了一秋的潤染,原本五彩斑斕的漫山滿坡色調,均被這一股猛起一股的寒意無情地層層剝落著,僅剩了密林裡黝黑的枝幹和搖搖欲墜的殘存枯葉。山體像脫褪下了花團錦簇的麗衣,裸露出黑褐色的嶙峋筋骨,在四野蕩起的陣陣寒風中,顫巍巍地挺直了胸膛,對抗著愈來愈強勁的霜寒。如體毛般的樹木亦隨寒風瑟瑟發抖著,發出陣陣“呼呼”地唏噓聲。原來深藏綠蔭下的岩石,也一塊塊探起頭來,透過細密的枝條縫隙,暴露出張牙舞爪的鐵青色嘴臉。

山坡上,溝坎間,一塊塊田地裡沒有了往日油綠或灰黃的莊稼。光禿禿地坦露出灰白色肌膚,任寒氣放肆地吸允輕薄著,無可奈何地等待著寒冬的蹂躪摧殘。最終,又將被注入儲備生命的能量袋裡,以迎接來年春天萬物勃發時刻的那一場酣暢淋漓地釋放。

整個山坳裡,瀰漫著一種肅穆氛圍。忽而強烈,忽而低緩,卻不是悲壯或蒼涼,而是堅忍和期待。堅忍住一個漫長冬季的寂寞,期待著另一個萬紫千紅的約期。

遠離村落的北山腳下,有幾桿紅旗在略顯蒼白的陽光下扎眼地舒展著。站在村口上,抬頭向北一望,首先入目的便是這灰白叢中一點紅。繼而,又會聽到從那裡借了風向飄來的陣陣聲響,像歡聲,像笑語,像夯聲,像雷鳴。乍聽隱隱可聞,細聽又杳無蹤跡。

村裡人跡寥寥。偶爾有人影晃動,也是背駝腰弓的老人牽領著尚不能獨立活動的稚童幼娃兒,依靠在自家或他家門前,晾曬著太陽。或有頑皮的幼童不服呵斥管教,私自掙脫了老人牽領的枯手,向院前枯枝敗葉裡奔去檢視什麼。立時,就跟上了一個步履蹣跚的身影,把嬌弱的孩娃兒拽回到暖和的門前。過一陣子,這樣的情景又會重複一回。

杏花村大隊部座落在村子正中的位置。

一大塊平坦的臺坎上,建有一溜兒排九間屋子,均是石牆草苫的矮屋。門窗破舊,光線不足,裡面顯得略陰暗了些。四周是用亂石叉起套成的院牆,沒用泥水粘合。牆石有的疊垛,有的散落,就如一條長且方直的石堆,將屋子包裹在這處平坎上。

雖然屋子低矮,院子卻大,能容得下五、六個普通的農家院落。裡面橫七豎八地擺放了一些木棒、牛車、犁耙等生產常用工具,陳橫在幾棵高大杏樹下將及人腰的枯草裡。屋門口一律都釘著三寸寬的小木板。上面用墨汁兒寫著辦公室、會計室、倉庫等名稱,均出自振書的手筆。

屋內的光線雖暗,但擺設仍然一目瞭然。靠北牆安放著一張連體大桌子,足有兩張桌子那麼大,可以東西兩邊對面坐人辦公。再加上兩條木質排椅,整整佔了整個屋子近一半的面積。這樣的辦公桌子,在公社及村隊裡隨處可見。靠東牆立著一排櫥櫃,裡面盛放著村隊的有關帳目資料及零零碎碎的常用傢什等。

酸杏正一個人靠在排椅上打盹。

前天,他到公社去開會,在鎮子大街上碰巧遇見了四方。四方非要他開完會後到他那兒去吃飯。酸杏就去了,在四方宿舍裡,與四方喝了些酒。臨走,四方四顧無人,偷偷從自己床鋪底下摸出兩根乾癟得不成樣子的**棍。自己留下一根,把另一根用報紙裹了,慌慌地塞進酸杏隨身攜帶的提包裡。他悄聲道,是驢鞭吔。說罷,也不管酸杏的反應和謙讓,便把他強行送出了飯店大門。酸杏雖然面子上有些尷尬,心裡實則高興。一路上,他就想,四方這小子好會生活嘛,盡花心思弄這兒。

回到家裡,他原本想當晚就讓女人煮了吃的,試試管用不管用。有茂林和振富結伴前來彙報北山腳下築壩工地的進度情況,他便沒敢拿出來。待倆人走了,這晚飯也就稀裡糊塗地吃完了。

他把牛鞭放進“氣死貓”裡,留待以後再吃。這“氣死貓”,是當地人對高高懸掛在屋樑上籃子的統稱。意為好東西就擱在這籃子裡,任貓饞死氣死也沒用。既上不去,更夠不著。豈不知,酸杏沒把自家貓氣死,反到把自己氣了個夠戧。夜裡,老鼠撒了歡兒,整整啃去了半根驢鞭。

酸杏不敢再留著,就讓女人整個地煮了下酒喝。果然勁兒大,弄得倆人大半夜也沒睡好覺。今早兒起來,就覺渾身乏力,眼仁兒泛青,困眼朦朧的。想是昨夜勁兒使大了,沒休息好。他還落得女人好一頓數落,說老了,老了,也不正經點兒,叫娃崽兒們知曉了,還咋有臉面吔。

按往常慣例,他早躺在家裡床上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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