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連路牌都是英文的,東交民巷標註為“使館大街。”
使館區不但有使領館,還有許多兵營,駐紮著各國的使館衛隊上千人之多,走在路上,時不時能聽到軍隊操練的聲音,看到成隊計程車兵在巡邏,穿長到腳踝灰色大衣的俄國牲口,穿藍色軍裝的美國海軍陸戰隊,卡其軍裝的英國陸軍,還有刺刀槍比人高的日本兵,不同的行進步幅,不同的擺臂方式,不同的語言口令,令人目不暇接。
小陳子錕很不解,為什麼大清的都城裡會有一個類似於唐人街的地域,住的全是外國人,而且還有那麼多計程車兵。
劉彥直就等著給他科普歷史知識呢:“孩子,這要從五十年前說起了……”
五十年前就是1860年,那時候東交民巷還叫東江米巷,這兒設有禮部和鴻臚寺,常年接待安南、蒙古、朝鮮、緬甸的使節,已經隱隱有了外交區域的特徵,到了第二次鴉片戰爭後,列強根據《天津條約》進駐東江米巷,英國公使住進了淳親王府,法國公使住進了安郡王府,俄國公使住進了東正教堂,從此東江米巷改名東交民巷,各國改建使館,增設銀行、郵局、醫院,幾十年間出現了大批西洋建築。
到了庚子年,西太后向列強宣戰,東交民巷打成了一鍋粥,使館衛隊和西洋僑民堅守數十日,終於等到了八國聯軍,外國軍隊打進了紫禁城,佔領了北京城,把太后和皇帝趕到了西安,在北京大開殺戒,大肆劫掠,殺的十室九空,至今南城有大批的空房子無人居住,戶部裡連壓庫的銀子都被搶走了,皇宮裡的寶貝也大量丟失。
劉彥直繪聲繪色的描述著當年的場景,小陳子錕不禁問道:“叔,你知道的那麼清楚,是不是當年也在啊。”
“是啊,那年我也在北京。”劉彥直想起夏飛雄和燕勝男,想起使館裡致命的一槍,西什庫教堂前的神棍,還有西狩路上的腥風血雨,不禁唏噓萬千。
第四十五章 走東口
“那,我爹也在麼?”小陳子錕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嚮往和崇拜。
“你爹當然在,他一身白袍,手持銀槍,在拳匪中殺了個七進七出……”劉彥直眯縫著眼睛,給兒子講起當年的故事。
小陳子錕聽的入神而自豪,時而叫好,時而緊張的捏緊拳頭,對濫殺無辜、愚昧野蠻的義和團恨的牙根癢癢,對侵略中國的八國聯軍更是恨不得立刻長大,為國殺敵。
八國聯軍依然存在,而且就在眼前,這讓小陳子錕鬱悶無比,無法理解為什麼十年前打了敗仗,到現在還沒找回場子。
劉彥直說:“把列強徹底趕出中國,要靠你們這一代人了,所以你要好好學習知識和武藝,將來做個大將軍,保國安民,振興中華。”
小陳子錕說:“我一定會當大將軍,殺洋人,還要殺義和團,對了叔,等我長大了還有義和團麼?”
劉彥直笑道:“義和團啊,當然有,一百年後還有呢,只不過不敢在大街上殺人放火了,改在網上了。”
不知不覺,六國飯店到了,這是一棟西洋建築,門口站著頭髮油亮的西崽幫客人拿行李叫洋車,看到華裔客人上門也絲毫不敢怠慢,誰知道來的是檀香山華僑還是東南亞富商,反正能住六國飯店的都是華人中的翹楚。
北京最豪華的西洋飯店果然名不虛傳,有自來水和電燈,還有抽水馬桶和白瓷浴缸,對得起一天五兩銀子的天價。
父子倆在六國飯店住了一段時日,見識了洋人的舞會和正宗的西餐,雖然小陳子錕是美國長大,但在唐人街吃的是中餐,在孤兒院吃的是土豆麵包,沒經受過西式禮儀的薰陶,對此孩子還有些牴觸情緒,對著盤子兩邊一排排大小不一的勺子刀子叉子撅起了嘴。
劉彥直說:“用刀叉吃飯確實不如筷子方便,但行走世界,需要接觸各式各樣的人和文化,正所謂入鄉隨俗,在六國飯店那就得用刀叉吃西餐,以後你去了印度,去了阿拉伯那些部落,還得用手吃飯呢。”
六國飯店住夠了,劉彥直拿旅行支票去滙豐銀行兌了五百兩銀子,在城裡買了一座小四合院,又在東安市場租了個鋪面,僱了老媽子,人力車伕和看店的夥計,從其他商家那裡進了一些南北貨,正兒八經的幹起了生意,他倒不是想賺錢,而是常住北京需要一個正經的營生,也好融入當地生活。
劉彥直還給兒子請了家庭教師,教他寫字算數,這孩子天資聰穎,一教就會,唯獨不愛寫毛筆字,先生拿戒尺打手心也不行,當爹的溺愛孩子,就說不學就不學吧,反正以後毛筆字也不常用,不過不練毛筆,硬筆必須練,他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