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寧弈,一半怔怔的看著屋頂趴在雨中的顧南衣。
每個人想表達自己的悲傷,卻覺得在這兩人面前怎麼表達都似乎多餘而做作,他們看起來也似乎並不悲傷,顧南衣和平日還有些不同,寧弈甚至連表情都沒變過。
然而就是那般沉凝的寂靜裡,叫人聽見心碎的聲音。
“殿下……”燕懷石含著淚再次磕頭,“該……準備了……”
寧弈的手顫了顫,緩緩拿開,似乎很平靜的“哦”了一聲,燕懷石卻聽出些微的顫抖和悲涼。
寧弈招招手,寧澄無聲的另外端上一盆水,寧弈淡淡道:“你們都出去吧,我要給她淨身。”
燕懷石沒有多想,小心退了出去,寧澄卻呆呆的看著他,最終也無聲走開。
寧弈摸索著鳳知微的衣裳,小心的解開她的衣釦,以往很多次他試圖接近這具身體,卻只有此刻毫無綺思。
布巾沾了溫水,細細的擦,天盛的風俗裡,恩深愛重的夫妻,死去可以由對方淨身。
他抿著唇,用手指輕輕勾勒她身體的輪廓,這是還未見便要永久失之交臂的她,過了今日永無再見之期。
我的……知微……
“嘩啦!”
紙門突然被人大力拉開,滿院子的雨飄了進來,他惱怒的轉過頭去。
“殿下!”特別清楚爽利的聲音,來自於那悍勇的小寡婦,“還有一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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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鳳知微終於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看見的是秋日菊花怒放在霞影紅的窗紗上。
聽見的是頭頂上的葉笛聲,昏迷剛醒的那一霎還是斷斷續續,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突然明亮而婉轉。
滿院子的鳥都啁啾的鳴起來,一唱一和。
她轉動有點乾澀的眼睛,發現居然滿屋子的人,寧澄掛在橫樑上,口水睡得滴滴答答下雨似的,雨中沐浴著赫連錚,用一種很古怪的姿勢抱頭而睡,似乎怕自己的鼾聲吵醒了誰,燕懷石枕著他家夫人的大腿酣然高臥,姚揚宇壓著餘梁的肚子坦腹而眠。
所有人亂七八糟席地而睡,滿屋子嫋嫋藥香裡,還有些古怪而熟悉的氣味。
而對面,坐著寧弈,似乎在閉目調息,她剛睜眼的那一刻,他也立即有所感應般的睜眼,對著她微微一笑。
鳳知微也一笑,一笑間眼睛突然紅了。
這個人,是寧弈嗎?
誰餓著他打著他苦著他,把好好一個丰神如玉美名滿帝京的風流楚王,搞成這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活像從粵州流放地做苦獄三年的樣子?
還有這群人,一個個鬍子拉碴的都不知道清理下?還全部睡在她的閨房裡?
她目光流轉,在一張張疲倦的臉上仔細的掃過,又笑了笑。
身體很累,像被誰痛揍了一百天,心卻溫暖如浸入溫泉,通身裡流動著舒暢的血液。
寧弈似乎側耳聽了聽空氣中她的呼吸,綻開一點微微的笑意,隨即站起身,將那群人拖的拖踢的踢,全部給扔了出去。
孕婦不需要他動,孕婦自己爬起來,拖著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丈夫,一邊出去一邊還不忘記帶上紙門,“閒人清場,敬請回避!”
寧弈感激的笑了笑,隔著紙門道:“燕夫人爽利明朗智勇全才,不知道將來可願為朝廷效力。”
“民女覺得也不是不可以。”華瓊爽朗的笑聲遠去。
門關上,寧弈向床前走來,鳳知微在床上向他露出淺淺笑意,疲倦的啞聲道:“是不是很累?”
話還沒說完,忽覺自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那人緊緊的抱著她,身子微微顫抖,在她耳邊低低吸氣,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逼出來,“知微……知微……”
他什麼都不說,一遍遍喚她的名字,將她更用力的揉在了自己懷中,似乎怕那麼一鬆手,她便飛了出去,永難找回。
那顫音瑟瑟耳邊,像一根絲絃同時撥動鳳知微的心音,不知不覺也隨著微微一抖,心底處或松或緊,迷濛明滅,像有什麼在接續,又像有什麼在斷裂,她有些畏縮的一讓,一讓間觸著他的肩骨,嶙峋堅硬的觸感讓她眼睛瞬間再次一紅。
他卻已經放開了她,笑道:“你剛醒,莫要累著你。”坐在她對面,微笑看著她,明明看不見,那眼神卻彷彿看不夠似的。
嘩啦一聲響,屋頂出現一個洞,顧南衣從洞裡飄下來,鳳知微再次瞪大眼睛,看著顧少爺,倒抽一口氣,喃喃道:“我以後堅決不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