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渙散的眼睛,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落下的身體重重摜在了灘塗上。
二皇子砰然墜落,在淤泥裡掙扎扭動,胸口血洞裡汩汩流出鮮血,眼睛卻始終瞪得很大。
鳳知微劍尖一抖,幾滴鮮血飛快的順著凹槽滑下,落在二皇子臉上,長劍明光如初,倒映她浮波浩淼眼神。
她嘴角一抹森然的笑。
“想不到我敢就這麼殺了你?”
蹲下身,長劍劍尖拍拍二皇子的臉,她淡淡道:“可我必須殺你——為韶寧受到的侮辱,為南衣留下的病根。”
她將劍淡定的纏回腰間,無所謂的走開去。
遠處呼嘯聲起,水面上隱隱轉出江淮水師的船隻,岸上,蹄聲驚天動地而來,原本包圍葦塘的二皇子手下計程車兵惶然轉首,便看見一色紅纓如跳躍的火苗,在地平線上拉開深紅的波浪,鐵甲耀著明光,黑壓壓驚動煙塵。
二皇子躺在冰涼溼滑的灘塗上,身下葦草一色殷紅,他瞪大眼攤開四肢,用渙散的眼神看著頭頂高遠的藍天白雲,在模糊的視線裡不斷旋轉,越轉越快越轉越遠,像那些剛剛還寫在嘴角笑容裡的美好夢境。
他看見船頭上幾聲嬌笑,幾個女子決然跳下。快步行到寧弈身邊,向他躬身施禮,他努力的轉頭,卻也不知道自己轉頭到底要做什麼。
有冰涼的袍角,緩緩拂在他染血的臉頰,他呼吸急促起來,認得這衣袍是誰的。
袍角一動,他那韜光養晦心思深沉的兄弟,半蹲下身,俯下清雅絕豔的臉龐,那麼平靜的看著他,用看路邊陌生死屍一般的神情。
隨即他俯得更近了些,華豔清涼的氣息深冷的罩下來,用一種近乎親暱的姿勢,俯在他耳邊,語聲淡而涼。
“……你用自己做誘餌來誘我,我也可以拿自己做誘餌來誘你……若不是我單身在此讓你有恃無恐,你怎麼肯親身來此?若不是我做戲墮船,你怎麼肯走近船邊?……詐人者,人恆詐之……我的二哥。”
二皇子望著他,眼神裡滿滿絕望和後悔,絕望這人心之險爾虞我詐,後悔倒不如不玩這出甕中捉鱉把戲,便實實在在策動虎威大營反攻帝京,痛痛快快打一場,死也死得舒暢,勝於此刻設陷反被陷,臥於這冰冷泥濘之上,將一生的最後一刻,活成了個笑話。
“幫我向三哥問好。”寧弈漠然的走開去,“我想他一定還在地下等你,等著還你當年誣告的情分。”
二皇子無人理會的躺在溼滑的泥地上,大睜著帶血的眼眸,四面被火捲起的熱風騰騰的撲來,火光裡那些早他而去的一生宿敵,獰笑而來,他的手指無力的在泥濘上痙孿抓撓,空自抓著了滿手荒涼的風,卻夠不著那人的袍角,他在越飛越遠的天際之下越沉越低,在最後的失重和沉沒前,他喃喃道:
“玩弄陰謀者,必死於……陰謀……”
“寧弈……我也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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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糊的語聲被帶著焦糊味道的風捲散,飄蕩在天地間,也不知走開的那人,聽沒聽見。
四面噼噼啪啪的火起,葦塘已經被燒起來,火勢極快,遠遠的有快船開來,這邊船上的二皇子的手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敢戀戰,紛紛跳船逃生,匯合原本埋伏在水底的殺手試圖游出去,可是這邊葦塘已經被火線封鎖,那邊又是茫茫水域,還沒游到多遠,水師的快船開來,一陣圍捕,這些人大多都沒能跑掉。
灘塗上,一直老老實實裝死的顧南衣,老老實實等到二皇子斷氣,才打個滾爬起來,推開糊了他一身鼻涕眼淚的顧知曉,皺著眉撣身上的泥,順手把手指間的那枚藍汪汪的短箭給扔了。
顧知曉張著手,跪在泥地上,愣愣的看著他,小臉上全是汙泥,被眼淚塗得一塌糊塗,配著那茫然驚愕完會反應不過的表情,讓人不覺得好笑反覺得不忍。
一直只顧打理自己的顧少爺,在她維持那個動作足足一刻鐘後,才終於停了手,想了想,覺得似乎,也許,大概,應該給女兒一個交代。
然後他又轉頭四面看看,看見二皇子的屍體,突然想起來鳳知微說過,不要給小孩子看太多殘忍的東西,於是自認為明白了小丫頭的震驚由來,後知後覺的伸手,將顧知曉調轉了一個方向,抬手矇住了她的眼睛。
原本要過去的鳳知微看見這一幕,忍不住嗆了一嗆,心想你現在才想起來蒙她眼睛有啥用?卻見顧知曉的僵木狀態似乎終於被她那沒心沒肺的爹給解凍,醒了過來,霍然拍開他爹的手,抓住了狠狠就是一口。
“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