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客的訊息通稟被了皇甫華章。
此時皇甫華章正穿著純白的睡衣長袍坐在與他臥室連通的小起居室裡。面前的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以及一份僕人已經親自用熨斗熨燙平整了的報紙。
窗外的陽光很好,天幕湛藍,城堡的每一扇窗都自成一幅畫面,美得叫人心醉。
這樣好的早晨,這樣美好而寧靜的一切,卻沒能叫皇甫華章開心。他沒有胃口,連展開報紙的興趣都沒有。
聽說她來了,就在樓下,是被僕人們盡職地攔住了……他便呆呆坐在椅子上,面上雖然無波無瀾,可是心下卻一片紛擾。
他想親自下樓去接她上來,或者至少可以讓僕人請她上來。可是他又有些不甘心,腦海裡還都是昨晚,他自己傻傻地立在她家門外的小街上,周身被夜色浸透,卻還要努力含笑軟語,耳邊聽著的卻是她生硬的謊言。
尤其——她那如痛如歡的吟哦更是叫他心慌意亂,再度想將那支68萬的VERTU砸了!
可是他又能怪誰呢?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用情太深,怪他自己忍不住趁著夜色跑到她家門外去,想著可以借熊潔的事情見她一面。那樣的話,那漫長幽深的夜便不再那麼難熬了。
可是她並不知道他去了,他又能怪她什麼呢?
他就這麼呆呆坐著,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僕人知道桌上的食物都已經錯過了最佳的食用溫度,無法再成為主人的餐點,只能成為一份垃圾。
夏佐也看見了先生這樣的模樣。
夏佐甚至都想不起來,上一次看見先生這樣看似平靜、實則失魂落魄是多久以前的事。
當年,老主人故去,他沒有這樣過;聽聞夫人的噩耗,他也沒這樣過。
曾經就連他也以為,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會讓先生失去從容和冷靜……可是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
實則客觀來說,昨晚發生的也不算什麼大事,以先生一向的性子,本該輕如塵埃,拂袖而過才是。可是先生卻就是這麼詭異地失卻了冷靜。
夏佐便也只能輕輕一嘆,自己走上前去,輕聲說:“小姐她來了有一會兒了。看看時間,往常這個時候先生應該已經用完了早餐、看完了報紙。所以還是請小姐上樓來吧,若再久等,就是咱們失禮了。”
便是“小姐”這個稱呼,都是被先生幾番思索和糾正過的。最初他只是稱呼“時記者”,後來叫“時小姐”。先生那天特地盯了他一眼,說:“連名帶姓地叫,太生分了,是稱呼外人的叫法。以後改了吧。”
夏佐一時無措,只能問:“先生說該怎麼叫?”
先生轉眸望向窗外湛藍高天,眯起眼來寧靜一笑:“既然她叫我‘先生’,你就叫她‘小姐’吧。不具名姓了,聽著親切,且‘先生小姐’正是一對。”
。
皇甫華章這才回神,抬眼靜靜望了他一眼,緩緩說:“是啊,下頭人都告訴她我是在用早餐。這已經過了早餐的時間,我若還拖著不見,她就會知道我不高興了。”
他苦笑了下,“夏佐,我方才很想讓她知道我不高興了;可是我卻還是覺得,我不該讓她知道我不高興。”
先生這樣的左右斟酌,叫
夏佐都忍不住皺起了眉,躬身緩緩道:“先生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沒有人能猜到先生究竟是高興了還是不高興。不說旁人,就連屬下都是一樣。”
夏佐委婉的話叫皇甫華章淡淡笑了下:“是啊,我都明白。可是她不是你們,她是我等了十二年的小姑娘。”
他歪頭望向窗外,手肘抵在扶手上,指尖撐住額頭:“夏佐,人生能有多少個十二年?更何況是我人生中最好的那個十二年。”
夏佐垂下頭去。
他明白,所以對於先生來說,時年是與所有人都不同的。那時候面對著她的那個男子,不是後來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威廉·佛德,而只是一個身穿白衣、坐在花霧下的普通男子。
沒有身份,沒有姓名,甚至只能坐在輪椅上,面無表情。
可是她卻堅持每天走到他的窗下,都向他露出最最真摯的微笑,甚至都不確定他是否就在窗內。
從小生活在孤單和遺棄裡的先生,明明那麼驕傲,卻不能不屈從於那個人心炎涼的外部世界。所有人對他或者是嫌棄,或者是敬畏,卻從未有人向他展開過毫無心機的、近乎透明的微笑。唯有他的小姑娘,唯有那個他最開始從不屑,到下意識裡每日期待的小姑娘。
夏佐便點頭:“先生您先更衣,屬下這就下樓